作者|冷研作者團隊-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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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冷兵器研究所關於日本戰國真田家的最後一個篇章輪到幸村(本名信繁,本系列統稱幸村)出場了,那麼這位“戰國第一偶像”在大阪(戰國時代為大坂,本系列統稱大阪)冬之陣建造的真田丸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夏之陣又是用什麼策略差點又把家康打出了翔?幸村之名又是如何留於後世的?真田家後人在日本又是怎樣的存在?本文就來解讀這幾個問題。
幸村入大阪前的雙方態勢
關原之戰後在真田信之的求情下,昌幸和幸村便免於死罪,但還是在1600年的十二月十三日被流放到了紀州高野山九度鄉的蓮華定院(今和歌山縣)暫住。隨行的真田家臣有16人。
不久之後,眾人重新修建了邸宅。這座邸宅在幸村走後,還被當地人改建成了寺廟叫“慈尊院”。
紀州此地在關原之戰前歸屬秀吉之弟秀長,秀長死後歸其養子秀保。可秀保沒過多久又死了,此後只得讓秀長的重臣桑山重晴接管。關原一戰中,淺野幸長歸屬東軍便在戰後獲賜了37萬4千石的紀州。
而淺野幸長之父淺野長政是秀吉的五奉行之一。關原之戰前被捲入“暗殺家康”一案才被流放。因此淺野家對真田父子非但沒有為難他們。還給了不少捐助。另外再加上信之也會經常寄些錢財,真田家臣等眾人也能自己耕地。而且眾人還在當地做起了小賣賣:一種叫真田繩的編織繩。真田家靠著這樣東西居然還建立了情報網。
到了1614年十月一日家康下達了討伐豐臣家的命令,當月上旬,澱姬親自命令剛晉升家老的大野治長前往九度鄉請真田幸村出戰。
這個大野的出身其實很有意思,首先他是澱姬乳母大藏卿局之子。在關原之戰前他被捲入了家康暗殺事件,結果被流放。而流放的地點卻正好在家康的行軍路線上。他求見家康後被“特赦”而加入東軍,隨後在對陣宇喜多秀家時立下戰功便被家康賜了1萬石俸祿。但在戰後沒多久就被家康指名前去大阪陣營。
但從後來的結果看大野對豐臣家可謂是死心塌地般忠誠。並且憑藉出身的關係他也是大阪城內少數幾個可以見到澱姬與秀賴本人的人。只不過這人有點志大才疏,比如說豐臣前家老片桐且元的出走其實就和他有關。
但是大野對於現實肯定比澱姬清楚。所以他派出找幸村的秘使叫原藏人。據說此人在真田家的忍者裡有舊識。當原藏人見到幸村的時候給的“見面禮”是金200枚、銀30貫(據說相當於今天的9億日幣),並承若打退幕府軍就會給50萬石的俸祿。
雖然此時的昌幸已經於3年前的1611年六月四日晨走完了65歲的人生。但還是給幸村留下了與幕府作戰的策略,而關於策略則有兩個版本:
1.在關原之戰時西軍的駐地大垣城附近對敵軍佯攻,為後方在西面的兩條大河瀨田川與宇治川建立防線贏得時間。等防線穩固後再將德川再將幕府在大阪、京都附近的據點拿下。比如說二條城、伏見城。最後退守大阪。只要軍糧充足,遠道而來的幕府軍將會因糧盡而退兵。
2.以偏師在伊勢、近江阻擊幕府軍,然後主力軍快速拿下京都,讓天皇下旨調解。
可問題是提出這兩個策略的是昌幸,而幸村即使提出了也不會有人當回事。更糟糕的是不僅大阪方根本就沒有一個統兵大將能指揮全域性。而且關原之戰後,效忠豐臣政權的大名已經逐漸認清了形勢,不會再跟隨豐臣與德川為敵。
因此即使大阪方發出信件希望全日本的大名聯合起來打倒家康的時候,居然連福島正則都未響應。因為此時的福島被軟禁在了江戶城裡,而加藤清正的長子也和秀忠養女、長女和德川賴宣、次女則和神原康政子神原康勝聯姻。
而在兵力上,秀吉留下的旗本隊七手組只有不到2萬的兵力,而且作戰能力很一般。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秀吉死後,這群人中沒有一個為他殉葬的。而且其中居然還有一個叫青木一重的組長是原德川的家臣(青木一重在姊川合戰中為德川軍斬下了朝倉軍真柄直隆的首級)。其餘的大部分都是關原之戰中失去領地的浪人。這些浪人被臨時招募後使得大阪方大概能達到10萬-12萬人的兵力規模。
這其中除了幸村外也不乏曾經的名將。比如說關原之戰後被沒收領地的長宗我部盛親、被黑田長征開除的家臣後藤基次、被加藤嘉明開除的家臣塙直之、原秀吉的母衣眾毛利勝永、原宇喜多秀家的家臣明石全登。
當然除了浪人也有秀賴自己的發小,他的乳母之子木村重成等。
而浪人規模如此之大則是因為關原之戰後,西軍裡的90多家大名遭到處罰,被德川家罰沒的領地與摺合下來的商鎮、海運、礦場等稅收達到了1千多萬石。這也意味著當時有將近30萬武士成為了浪人。但在實際上大阪方和幕府方都在冬、夏兩陣中僱傭了相當規模的浪人。比如幕府軍中就有名劍士宮本武藏。
另外豐臣軍最大的軟肋是秀賴本人毫無任何軍事經驗。而相比幕府軍總大將家康卻是在刀山血海中拼殺出來的。而且幕府軍號召起來的不僅是浪人,而是“天下”大名,因此使得兵力達到了20萬。(當然也有30萬的說法,比如本年度的大河劇)
這樣的戰力明顯不對等。因此此時的豐臣軍家老大野治長定下了主守的戰略。
而不同於幸村主攻的戰略,其實主守也未必不可取。我們先來看下大阪城的軍事地理:
首先最需要強調的一點則是秀吉的大坂城比今天的大阪城要大,而且大得多。
大阪城的選址是當年困擾信長的石山本願寺的所在的平原高地上。建城時間大概是在擊敗明智光秀以後,因為從那個時間開始,秀吉就不再安心居於織田家之下,而是在“繼承”織田家霸業的基礎上徹底完成“天下一統”。為此就必須要有一個靠近京都同時又不能離最早的根據地尾張太遠的地方。如果還要再考慮到今後征討四國、九州地區那就還需要一個能夠打造水師的港口城市,於是大阪就進入了秀吉的視野。
而大阪的北面有著兩條天然大河:天滿川與澱川。東邊也有大和川與平野川可以利用。西邊則是大阪灣。能夠讓進攻方利用的空間其實只有南方的天王寺一帶的平野。
考慮到大阪方是想要的是守護秀賴,並不是要擊殺家康,而且在大阪周邊早就被家康透過大名之間的“易地”成了攻守的第一線。另外京都南面還有一個幕府軍非常重要的據點:伏見城。這個地方是關原之戰時,西軍苦戰多日才攻破鳥居元忠率領寥寥無幾的守軍鎮守的城池。
因此在幸村的設想中如果想要先一步對幕府軍發起攻擊,那麼兩條策略中不管是哪條攻擊路線,都有可能遭到伏見城以及家康佈局多年的周邊大名派出的守軍出兵攔截。所以幸村想要搶先佔據遠在美濃大垣城或者搶佔京都的策略,其實還停留在關原之戰的階段而根本無法實現。另外從後來的結果來看,天皇的確有過調停,卻直接被家康“無視”。
如此一來在十月十五日的大阪軍議會上,幸村的策略沒有被採用其實也並不意外。(同樣提出進攻方案的還包括後藤基次)儘管如此,為了執行主守的戰略,幸村還是設計出了真田丸這座留名於後世的軍事要塞。
十月六日真田信之收到家康的出兵令,於是派出了兩個兒子出戰。十月十一日家康從駿府出發,二十三日秀忠從江戶出發。而且唯恐再遲到的秀忠在十一月十日就趕到了京都二條城。十五日幕府大軍集結完畢開始朝大阪進軍。
而片桐且元卻給家康帶來了個很不樂觀的情報:大阪城內囤積的糧草足夠1年食用。而對家康來說,此次起兵對戰後各大名的封賞也會很有限,因為此時的豐臣家雖然開墾了不少附近的荒地,但也只有不到70萬石的領地。(這點地盤德川家自己分都不夠)
真田丸:幸村在大阪冬之陣中的智略
十一月十五日,大阪方錯過了可以提前發動攻擊的機會:這天晚上,幸村探知了家康留宿奈良的訊息後,想發動一次突襲。但被大野拒絕,理由居然是“秀賴已經睡下”。
十一月十九日,大阪冬之陣在大阪灣的木津川港口打響。防守的則是明石全登(此人在關原之戰有過出彩的表現)。可惜當天他正在城裡參加軍事會議,結果港口守軍很快就被幕府軍的蜂須賀至鎮(秀吉發小蜂須賀小六孫子,但蜂須賀小六在侵朝戰役中也與石田三成結怨)擊潰。隨後幕府軍順著木津川攻下了其中游的博勞淵,防守此處的薄田兼相當晚居然在風月場所裡,因此落下個“橙子武士”的罵名。
這也意味著大阪海域的制海權在開戰的第一天就落到了幕府軍的手裡。
另外後世很多分析裡都說木津川港口是豐臣軍的海上補給線說法其實很有問題:因為當時全日本不會再有哪個大名敢幫助豐臣家,因此此地守軍的最大任務應該還是防止幕府軍在此登陸後沿著木津川河道向北進入大阪城北的天滿川流域。只不過當港口丟失後,本來就所剩不多的豐臣水軍戰船更發揮不了作用,在隨後幾日的戰鬥中被完全摧毀。
當豐臣軍水師被殲滅後,幕府軍便如願沿著木津川向北進入大阪城北的天滿川流域後開始展開陣勢,大阪方只得派出大野治房一把火燒掉了天滿橋。但如此一來,大阪城北面的開闊地帶就完全留給了幕府軍。
而在大阪城東的戰鬥也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打響,此處豐臣方防守的鳴野巖、今福巖遭到了幕府軍上杉景勝(米澤30萬石)、佐竹義宣(秋田20萬5千石)的攻擊。雖然大野治長親自趕去營救,卻根本不是對手,但在隨後趕來的後藤基次和木村重成的支援下暫時穩住了戰線。
但在二十七日這天幕府軍加強了東部戰線的兵力,隨著幕府軍不斷投入了堀尾忠晴(原織田家臣堀尾泰晴後人)、本多忠朝(本多忠勝的次子)、真田信吉、真田信政(幸村的兩個侄子)等後續軍隊。後藤基次只得下令撤出了戰鬥。
如此一來,開戰剛10日,大阪城周圍的據點只剩下了幸村在大阪城南佈置的真田丸。那麼真田丸究竟就是什麼東西?
首先真田丸的選址就是出大阪城南往東一個叫平野口的高地附近,根據日本歷史紀錄片《歷史秘話》公佈的資料以及還原圖來看,幸村是將原來在此地的幾座寺院用圍牆和柵欄連線成一個大體呈一個缺角的正方形,邊長180米左右的防禦設施。其上半部分配備了瞭望塔。再在正對敵軍的方向修築了類似中國古代城池中的甕城。最後在外圍的下半部分修建了土壘,下方則挖出了很深的塹壕,以此來確定上方火槍的攻擊距離。
如果考慮到日本戰國時代的寺廟本身就具備一定防禦力的話,那麼真田丸的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增加防禦的基礎上多了可以用於屯兵積糧的軍事營寨。而且營寨的空間內還有一定的空地可以用來部署反擊的兵力。其中就包括了成就當年武田家威名的赤備騎兵。
十二月一日,戰局日漸不利的大阪方重新調整了部署:在僅剩的防禦工事真田丸的背後增加了後藤基次、長宗我部盛親、木村重成共計1萬2千人的兵力以增加防禦厚度。
真田丸面對的則是由東向西部署的前田利常(前田利家末子,並在8歲時與家康的3歲孫女珠姬聯姻,而且前田家家老是家康軍師本多正信的次子本多政重)的1萬2千人、井伊直孝(井伊直政子)的4千人、松平忠直(家康孫子)的1萬人。另外還有藤堂高虎4千人、伊達政宗1萬人為第二梯隊。
雖然此時大阪城東、北、西三方面都被幕府軍佔領,但這三面都不是平原地帶,幕府軍很難展開陣型直接攻城。因此南面的戰鬥就顯得至關重要。而且家康的本陣就設在了南面的茶臼山。
而在真田丸與前田軍之間有一座叫筱山的小山坡,是兩軍之間的制高點。真田軍搶先佔領此處後用火槍對天天前田軍俯射,前田軍因為有秀忠的命令不能擅自對真田丸發動攻擊,便只能每天在筱山挖防禦工事,結果天天被真田的火槍隊沒完沒了的襲擾。
在十二月三日,終於得到秀忠的首肯後不堪襲擾的前田軍便在本多政重的率領下迫不及待的在四日凌晨便向筱山發起了攻擊。結果真田軍提前撤離了筱山,然後在對面的真田丸裡大聲嘲笑了前田軍。
到了這個份上,不堪“侮辱”的前田軍立刻朝真田丸發起了攻擊,結果遭到了真田火槍隊的齊射。就在這個時候真田丸裡有士兵無意間觸炸了火藥,結果炸燬了自己的瞭望塔。這個意外卻讓幕府軍以為本方的間諜所為,於是在外圍待命的井伊直孝與松平忠直、藤堂高虎等開始了對真田丸的總攻擊。
事實上,幕府軍的間諜早就被大阪方發現並被處決,但幕府方並不知情,再加上對真田丸早就忍無可忍,於是居然在沒防禦裝備的情況下就發起了攻擊。結果最先攻擊的前田軍因為傷亡慘重想要撤退,後續的幕府軍士兵卻成批的躍過塹壕後又遭到真田火槍隊的射擊。如此一來幕府軍便出現了混亂的局面。
趁此時機,幸村命長子真田大助率赤備騎兵衝出,在此局面下幕府軍已經不可能再重整隊形,在付出了慘重傷亡後才得以撤出了戰鬥。
而這場戰鬥也讓之前順風順水的家康明白了,大阪城並不容易攻破。
尤其是面對真田丸,幕府軍基本無解。當年昌幸在上田城周邊非常完備的防禦工事被幸村“繼承”到了真田丸內。再配合真田丸這座攻守兼備的要塞可以很好地發揮火槍和騎兵配合的戰術。這也體現了幸村的智略:至少在防守上只要真田丸在,大阪城就在。
對此家康只得派幸村的叔父真田信尹前去勸降,第一次給的價碼低只有1萬石,但比起大阪方的“空頭支票”最少可以做個小大名,被拒絕後。家康把價碼提高到了信濃一國。但還是被幸村拒絕。
於是雙方開啟了“和談”。幕府方的代表是商人後藤莊三郎。大阪方則派出了另一個具有雙重身份的人:織田長益。(此人是信長之弟,所以是澱姬的孃舅。關原之戰加入東軍,表現活躍,被家康賜下了3萬2千石俸祿)
十二月十五日雙方開始“和談”,家康的條件是:
1.秀賴撤離大阪,轉封別處。
2.澱姬前往江戶做人質。
但可以允許浪人繼續侍奉秀賴。
這樣的條件,大阪方根本無法接受,於是家康便在十六日拿出了重金購買的火炮,在片桐且元確認位置後對大阪城的澱姬居處日夜炮轟。
結果澱姬一個侍女被炸死。嚇的澱姬趕忙再次開啟了“和談”。隨後家康在18日派出了側室阿茶、澱姬則派出了自己的妹妹原京極高次妻常高院參與“和談”。①
而“和談”的結果澱姬和秀賴可以留在大阪,但要滿足以下兩個條件是:
1.大阪方要織田長益和大野治長交出親子做人質。
2.不僅要拆除真田丸,甚至要填平護城河。
雙方條件談攏之後,家康居然還寫下了誓言書,只不過對於志在剿滅豐臣家族的家康來說,這樣的誓言書根本不重要。
元和偃武的決死衝鋒:幸村在大阪夏之陣的武略
當包括大阪的城防工事拆除後,幕府軍的下一波攻勢的到來,其實只是個時間的問題。而幸村等主戰派要做的便是如何迎接這波攻勢。而且在沒有了任何防禦工事的情況下,大阪方能做的也只有在野戰中擊殺家康一條路了。
1615年三月家康重新在大阪周邊佈置兵力,並向大阪方表達秀賴轉封和遣散浪人的要求。而且使用的理由也很奇葩:在大阪的浪人鼓動秀賴造反,秀賴只有離開大阪才是“天下正道”。
四月四日大阪舉行軍議會明確表示拒絕家康要求。由此家康便重新準備對大阪發起攻擊。但是最初的“行程”是在五日從駿府出發前往尾張。因為家康此時安排了德川義直與淺野家聯姻。理由也很簡單:淺野家是原秀吉正室北政所的孃家。①
從家康的這個舉動也能看出,對於北政所,家康依然還是非常“尊敬”。
家康還下令藤堂高虎前往京都南面將秀吉曾為澱姬修建的澱城改建成軍事要塞。(澱姬的名號其實也是從入駐這座城開始的),六日下達了日本各大名前往伏見城集結的命令。十日秀忠從江戶出發。十八日家康到達京都二條城。十九日家康正式向已經集結的大名下令攻打大阪。二十一日秀忠達到伏見城。但在事實上加藤嘉明、伊達政宗、黑田長政等大名進入京都的時間甚至比家康還早。
二十二日與秀忠在二條城舉行軍議會。等各大名集結完畢後兵力達到了15萬。接著又釋出了一條很有“建設性”的命令:軍隊儘可能多的裝備火槍。如此看來,家康其實也預料到了大阪方可能的野戰突襲。
豐臣方則在四月十六日再次向浪人發放金銀、戰備物資。但兵力比冬之陣則減少了一半,只有5萬-6萬。
二十六日,豐臣軍率先打響夏之陣。前鋒大野治房、後藤基次率2千人攻破幕府方在大阪周邊的一個據點郡山城。二十八日治房繼續攻擊了幕府方的有一個據點:重要商鎮堺。並燒去了幕府方在這裡囤積的大量軍需物資。隨後的治房本向繼續向南攻擊和歌山方向的大名淺野家,同時為了配合作戰,還煽動了當地豪族。但遭到了淺野軍的頑強抵抗後,前鋒中的塙直之戰死,治房見不敵後只得撤退。
而這種攻擊原秀吉正室北政所的孃家的行為其實充分暴露了大阪方的小心眼。可見此時的大阪方對原屬豐臣“嫡系”的淺野家的恨,已經上升到了私人恩怨的地步。(據說大野治長甚至將此時的淺野家督淺野長晟稱之為又一個“小早川秀秋”)。而淺野家此時雖然忙著與德川家聯姻的事,但畢竟是37萬6千石的大大名。因此只有區區幾千人兵力的大阪方的攻擊自然起不到什麼效果。
但從豐臣軍這樣的部署來看,比起冬之陣來這次總算學會了主動出擊。只不過對於攻擊的投入非常小。因此也沒有取得多大的戰果。
幕府方則兵分兩路,一路在五月五日由家康與秀忠率12萬人沿澱川南下。本來秀忠原計劃讓德川家直屬大名打前鋒,但被家康反對,因為如果前鋒作戰不利將會讓德川家顏面無存,因此家康親選的前鋒則是藤堂高虎,(諷刺的是藤堂家到了幕末鳥羽伏見戰役時居然又臨陣倒戈)
另一部則由家康六子松平忠輝與伊達政宗率3萬人的偏師從大和前往,兩軍於大阪城南的道明寺回合後,從南面向大阪城發起總攻擊。而前鋒的人選本來也是秀忠定下的前田利常,隨後也被家康換成了水野勝成。因為前田家的俸祿此時超過百萬石,再立戰功的話對德川家未必是好事。
之所以換前鋒其實還有個重要原因:水野家還曾是早年德川故地三河的豪族。當年的水野忠政女兒於大嫁入了松平家(德川本姓)。後來因為水野家投靠了織田家而松平家投靠了今川家,松平廣忠才將水野於大休了。而被休的於大恰恰是家康的生母。而且家康還是松平廣忠與水野於大的獨生子。
另外在行前家康還發布了一個命令:只攜帶3日軍糧。
豐臣軍的應對則是在家康本軍的進軍道明寺的路線上分別由木村重成率6000人在大阪城西南的八尾,以及長宗我部盛親率5800人在八尾更南面的若江兩處攔截。而幸村和後藤基次等則率剩餘的兵力從道明寺向北發動攻勢,希望可以藉此殲滅幕府軍偏師。出發地則是大阪南部的平野鄉。而此時的家康還派了後藤浪人時期的好友:京都大本山相國寺的僧侶去策反他,結果同樣被拒絕。
六日晨,當後藤基次先率6400人(後藤本隊2800人)發出後,道明寺周圍起霧。幸村等後續軍隊的行軍至附近的譽田樹林後被迫延緩。結果造成了後藤基次在遭遇水野勝成後,又被隨後趕來的松平忠輝、伊達政宗等大名包圍在小松山殲滅。隨後,幕府軍趁勢在道明寺附近附近殲滅了冬之陣中“橙子武士”薄田的援軍。
直到毛利勝永和幸村的第二波援軍趕到後,豐臣軍才穩住了陣勢。並且一度逼退了伊達政宗的火槍騎兵隊。但是此時從八尾戰線上傳來了對豐臣軍很不利的訊息:木村重成戰死。
其實身為秀賴發小的木村重成,為了秀賴在此戰中的表現非常英勇:率先發起攻擊後不僅擊潰了藤堂高虎、還逼退了井伊直孝隨後趕來的援軍。但隨著戰鬥規模的加劇,木村不幸戰死後此處的豐臣軍士氣便開始瓦解。
而這也影響到了若江戰線上已經突入藤堂高虎本陣的長宗我部盛親,在長宗我部盛親和木村兩部快要匯合的時候,木村戰死這個訊息,使得此時在這條戰線上的豐臣軍士氣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結果成孤軍的長宗我部只得選擇退兵。
而這兩處的敗北也使得在更南面道明寺一線還在奮戰的幸村也不得不在午後4時退兵。
而關於這次退兵要不要追擊,其實主帥松平忠輝是想追擊的。但硬是被伊達政宗拉了回來。於是殿後的幸村留下了很傳神的形象:“關東軍無一真男子。”意思是嘲笑幕府軍無人趕來追擊。但幕府軍之所以沒有追擊大概也是被真田軍的誘敵戰術打怕了。
當幕府在當晚於大阪城南匯合後,家康決定第二日對大阪發動總攻擊。並將幕府軍分為兩部進行突破。一路由家康率領向大阪城南的天王寺發起攻擊。另一路則由秀忠率領從大阪城東的岡山進兵。
豐臣軍的應對則是幸村、毛利勝永在茶臼山迎戰天王寺方面的家康。大野治房則迎戰對陣岡山方面的秀忠。而秀賴的旗本隊七手組則既要提供個戰場支援,同時也要正面防禦大阪城。
而在最終決戰前一夜,幸村還獻上了最後的策略:秀賴出陣,並將原本還在大阪城西的明石全登調往南部戰線,在幸村衝入家康本陣的時候讓明石發起最後一次攻擊。
可以說這樣的策略,體現了幸村有著非同尋常的武略以及決死的勇氣。正因如此,秀賴才會在六日晚,拿出了秀吉在剿滅明智光秀的山崎合戰中所穿的紅色陣羽織,贈予了幸村。到了七日中午,幸村所率赤備隊從本陣茶臼山出發後的最後一次決死衝鋒開始了。
擋在幸村面前的敵軍先鋒是家康孫子輩的越前67萬石大名結成秀康子松平忠直(此人是擅自從後方跑去了前線)。而他的13000人很快就被幸村的赤備騎兵衝破。
隨後比幸村更早接戰的毛利勝永也接連突破了第一陣的本多忠朝(戰死)、真田信吉(突破)、小笠原秀政(父子戰死)、第二陣的神原康勝(突破)、直到第三陣的酒井家次、松平信吉、松平忠良、松平康長等人統率的三河老武士,才擋住了毛利勝永區區5000人的進攻。而被衝破的幕府軍陣的兵力不會少於2萬。這給幸村這波衝鋒減少了很大的阻力。
但是家康本陣的阻擊力度並不小。當幸村使用“影武者”戰術突擊到家康在天王寺本陣時,本來被衝散的前兩陣幕府軍只得拼命趕回來護駕。幸村被阻擊後只得就地集結重新發起攻擊。
這次直接衝到了家康的面前,但面對本多忠刻(本多忠勝孫子、由於忠勝兒子忠政娶的是家康長子信康的女兒,因此忠刻其實也是家康的曾外孫)、本多政朝組成的旗本隊,雖然將其擊破,但家康還是趁機向西後退了12公里。等到幸村想發動第三次衝鋒的時候,本陣中已經沒有了家康的身影。
雖然相傳幸村這次決死衝鋒打得家康兩度想要切腹,但都被隨行的僧侶阻止。因此最終戰果也僅限於家康的軍旗、馬印等物品。而對家康來說除了三方原被武田打出翔,這也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只不過這樣的戰果也足夠提升此時豐臣軍計程車氣。而在另一邊的大野治房也取得了優勢。
這是因為秀忠居然在發起攻擊的時候將自己的旗本隊也一起投入了戰鬥。結果被大野治房發現後直接撲向了秀忠本陣。而此時的秀忠沒有護衛只能靠隨軍的黑田長政、立花宗茂等大名的隨行人員救駕。好在黑田、立花等人久經戰陣才使得秀忠不至於像家康被趕的滿山跑。
如此一來,戰爭的天平似乎已經倒向了豐臣軍。但是豐臣軍真想要獲得勝利那此時的秀賴就必須衝到第一線。這樣才能讓體力已經到達極限的豐臣軍再發起最後一波進攻。然而儘管自己的旗本隊就在城門口,秀賴卻始終沒有出現,而東部戰線的大野軍在秀忠緩過神來後,也無法再發起攻勢。
與此同時,幸村在茶臼山的本陣由於留守軍隊不足,而被松平忠直攻陷,此後不僅家康的旗本隊開始了重新集結,藤堂高虎、井伊直孝等也陸續向家康本陣的真田軍發起了反擊。到了此時幸村的赤備隊已經傷亡殆盡,幸村為了讓隨後趕來的毛利勝永退回大阪而選擇了殿後。並在幕府軍追擊而來後引爆了周邊預埋的地雷。最終幸村的赤備隊悉數戰死。幸村本人也在亂軍中退到了一個叫安居神社的地方,被趕來的一個松平軍中的火槍兵西尾久作砍下了首級。
隨著幸村的戰死,天王寺方面的豐臣軍已經無法再戰,而東部戰線上也隨著大野治房戰死、大野治長傷重脫離戰線而潰敗,在得到七手組接應後才勉強回到城中。這樣明石全登的最後一擊也落了空,在衝入幕府軍的亂軍中所部被全殲。
下午3時,幕府軍已經衝到了大阪城下,松平忠直軍率先與豐臣軍開啟了巷戰。下午4時,幕府的間諜開始在大阪城內放火。下午6時火勢燃燒到了天守閣。
此時大局已定,當晚天守閣被攻破。而大野為了豐臣家做了最後的努力:讓家康孫女千姬出城為秀賴求情。可惜也沒有成功。
五月八日,曾經的日本第一名門豐臣家族的最後時刻隨著一個倉庫的引爆結束了。
這年七月十三日家康覲見天皇,改年後為“元和”。因此大阪夏之陣也被稱之為“元和偃武”,意思是最後一次用武力來解決問題。從1467年的應仁之亂開始,無休無止的戰國時代也隨之落下了帷幕。
總結:亂世的法則與後世的留名
實際上昌幸在“犬伏之別”的兩頭“下注”不管在哪個地方,哪個時代都是屬於亂世中的“常規操作”。也是前幾篇提到的真田家可以在亂世中求生存的法則。而在關原之戰時這種兩頭“下注”的家族其實也比比皆是。而且如果把範圍擴大到整個日本戰國時代,那麼最典型的其實不是真田家。而是上文提到的織田家與本文中分別嫁入豐臣家的澱姬與嫁入德川家的江姬這對親姐妹。而真田家也是靠著這種“常規操作”存活了下來。
而從實際戰例來看,昌幸曾經跟隨武田信玄在三方原把家康打出了翔,因此他在關原之戰中是不可能投靠東軍的。只不過讓昌幸想不到的是家康居然只用了一天就在關原把西軍“平推”,而且德川本家的傷亡幾乎微乎其微。
但是如果西軍獲勝,那麼源自於島津家的“日本第一強兵”的稱號其實也不會屬於幸村。而幸村在大阪之陣的表現也足夠擔得起這個稱號。
當然能在後世留名肯定是因為在戰場上的表現必須有勇有謀。我們不妨回顧下幸村在大阪之戰前的軍事生涯:
1.1585年第一次上田城合戰:可能參加,可能沒參加。
2.1590年小田原之戰:跟隨石田三成水淹忍城,結果三成自己反成了笑話。
3.1600年第二次上田城合戰:在主帥昌幸指揮下從9月2日至8日,總共拖住了德川主力軍7天。
如此看來,幸村在大阪之陣前其實並沒有特別出彩的表現。但是1614年大阪冬之陣,幸村在大阪城南建造真田丸,擊潰了幕府軍以及1615年大阪夏之陣衝入家康本陣的表現,才是後人書寫的主要題材。
尤其是當家康以“天下”的兵力攻打大阪這座孤兒寡母的城池的時候,幸村主動承擔了幾乎獨自防守南面的任務。而從最後的那波決死衝鋒來看,幸村就算擊殺家康,豐臣家也不會就此再度成為“天下人”。最大的戰果也僅僅是讓家康為豐臣家族陪葬。
但這就是幸村作為一個臣子的膽略,更是忠義。
正因如此,當進入了和平的江戶時代的1672年,一本叫《難波戰記》的書籍出現了一個叫真田幸村的武將形象後,無疑就是影射了信繁。其後的《真田三代記》則將真田一族以歌舞伎的藝術形象展現給了後人。而這其中就包括了著名的真田家藝術形象:真田十勇士。
此後日本民間開始流傳的名字就成了真田幸村,而其本名信繁到反而被人“選擇性忽略”。時至今日受到各種動畫、小說、影視作品的影響,幸村之名已經名滿日本。
至於幸村的血脈則是因為伊達家收留了其子女而沒有斷絕。但此後不被允許使用真田的姓氏。因此真田家的傳承是由真田信之一脈延續下去。領地則是在松代城。該城原是武田信玄時代建造的位於川中島的海津城(現長野市)。而真田信之也是出奇的長壽,《真田太平記》的記載是活到了93歲。
此後的松代藩也安穩度過了江戶時代。到了幕末松代藩中還出現了著名人物佐久間象山。其末代藩主是伊達家出身過繼給上代藩主真田幸教做養子的真田幸民。而幸民在戊辰戰爭中加入倒幕派,併為新政府立下了戰功。後來還升任了華族:1884年授子爵、1891年授伯爵。
到了1926年(大正15年)真田幸民過繼給皇族伏見宮邦家親王第15王子清棲家教做養子的清棲幸保娶了伏見宮博恭王的二女敦子。而這個伏見宮博恭王也是日本侵華戰爭的海軍軍令部總長。加藤寬治、島田繁太郎等幾任海軍大臣都是其門生。更是裕仁天皇的皇叔。所以真田家血脈是不是在真田幸教開始絕嗣還有待考證。但是繼承真田姓氏的後人其實是和日本的皇族戰犯有關係的。
①元和6年(1620年)德川和子嫁入皇宮,成為後水尾天皇的皇后,生下了明正天皇,當時隨嫁的人員中,秀忠便挑選了阿茶,後水尾天皇將她封了從一位。這個官位如果是男人那就相當於“關白”。但在阿茶前其實還有個人擔任這個官位:秀吉的原正室北政所。而澱姬其實是沒有官位的。即便如此澱姬在任何場合都以豐臣家族的女主人自居。尤其是秀吉生前,據說澱姬從來沒有去覲見過北政所。
但是這並不代表北政所會因為出於對澱姬的“恨”而將天下“讓”給家康。從北政所多次“規勸”澱姬來看,其實她是希望秀賴能夠以普通大名的身份存活,這樣至少可以讓秀吉的血脈延續下去。因為北政所是經歷過當年秀吉連自己母親都要送給家康做人質的。只不過澱姬的性格和就她母親織田市一樣,寧願自殺也不投降。
參考資料:
書籍
司馬遼太郎《城塞》、《二軍師》
福永雅文《真田三代的挑戰》
鐵血文庫《圖說大坂之陣》
池波正太郎《真田太平記》
指文日本軍鑑《真田丸》
影視
大河劇《真田丸》、《江~戰國的公主們》、《怎麼辦家康》、《葵三代》、《天地人》
電影《天涯的貴妃》、《真田十勇士》
NHK記錄片《歷史秘話》·真田幸村,最後的戰國英雄,傳說背後的榮光
NHK記錄片《歷史秘話》·徹底查明,這就是“真田丸”,殘於地下的夢幻之城
NHK記錄片《轉動歷史的時刻》·真田幸村,來自人生谷底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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