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德俊
高敬亭
眾所周知，參加長征的有中央蘇區的紅一方面軍、湘鄂川黔蘇區的紅二、紅六軍團、川陝蘇區的紅四方面軍（誕生於鄂豫皖蘇區）及鄂豫皖蘇區的紅25軍。但在鄂豫皖大別山蘇區，還有一支紅軍隊伍，即紅28軍，在組建三個月、五戰五捷之後，軍政委高敬亭突然率部隊離開鄂豫皖去尋找紅25軍。也就是說，如果紅28軍能達成此次行動，中國就有了第五支長征部隊，就會改寫中國工農紅軍的長征歷史。但紅28軍的這次長征最終卻未能完成。紅28軍在到了河南省泌陽五道嶺時，又突然轉道回到大別山，留給人們無限想象的空間。
決策黃尾河
1934年11月16日，根據中央指示，紅25軍在河南省羅山縣何家衝改編為“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開始長征。臨走時，中共鄂豫皖省委留下一封指示信給省委常委、皖西北道委書記高敬亭，指示高敬亭集合大別山武裝力量，重新組建紅28軍（鄂豫皖蘇區此前有兩個紅28軍，一個是1933年1月成立的，軍長為廖榮坤，在皖西地區堅持鬥爭，1933年4月併入紅25軍；另一個是1933年10月再次成立的紅28軍，軍長徐海東，仍在皖西堅持游擊戰爭，該軍於1934年4月併入紅25軍），堅持鄂豫皖邊區武裝鬥爭。1935年2月1日，中共鄂東北道委派少共道委書記方永樂率鄂東北獨立團，艱苦轉戰來到皖西立煌縣（今金寨縣）抱兒山區送來省委指示信。2月4日，紅28軍在太湖縣涼亭坳（今屬嶽西）成立，高敬亭任軍政委（未設軍長），統一領導鄂豫皖邊區黨政軍工作。
當時，新成立的紅28軍，只有1300餘人。下轄82師（只有一個244團和特務營）和手槍團。羅成雲任82師師長，方永樂任師政委，熊大海任師政治部主任，餘光升任手槍團團長。
紅28軍成立不久，遭到敵人三路合擊。部隊北上冒雪翻越霍山縣南部的大別山主峰白馬尖脫險，先後在皖西進行了潛山官莊戰鬥，立煌縣梓樹坪戰鬥、雞冠石戰鬥，潛山、霍山縣交界處界嶺戰鬥，嶽西桃樹嶺戰鬥，五戰五捷。特別是桃樹嶺伏擊戰，殲滅敵25路軍鄭廷珍獨立第5旅兩個營，給敵人以沉重打擊，也使蔣介石在3個月內消滅大別山紅軍的企圖落空。此後，部隊有了較大發展。在皖西由徐誠基領導的地方武裝趁敵人集中力量“追剿”主力部隊之際，在舒霍潛太邊界積極活動，新成立了紅246團，並與活動在合肥、壽縣、舒城的中共皖西北特委取得了聯絡，又新發展了一個連的武裝。在潛山縣（今潛山市）沙村河派遣的便衣隊也發展為百餘人的皖潛游擊隊。3月初，在潛山、太湖邊界地區還成立了四路遊擊師，師長傅藝明。他們在舒霍邊界建立了遊擊根據地和隱蔽的、初具規模的蘇維埃政權，立下了腳跟。
1935年4月，高敬亭率紅28軍於皖西潛山湯池畈附近桃樹嶺，聚殲敵獨立第5旅鄭廷珍部兩個營，然後轉戰潛山、舒城和英山等縣，於5月7日到達安徽霍山縣南鄉黃尾河（今屬嶽西）地區，與中共皖西特委書記徐誠基領導的新成立的紅246團會合。
可是此時的高敬亭，沒有戰勝後的喜悅。鄂豫皖省委隨紅25軍“打遠遊擊”長征走了，鄂豫皖蘇區與中央的關係也就徹底斷了。敵人派了18個團尾追紅25軍西去，仍用56個團及地方民團對大別山進行“清剿”，手段也是越來越殘酷。紅28軍剛重建，就接連不斷遭到敵人圍追堵截，戰鬥頻繁，十分艱苦。在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內，犧牲了三位師團級幹部，部隊也因時有傷亡而減員。
高敬亭對形勢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桃樹嶺戰鬥的勝利深深刺痛了國民黨統治集團，他們必然要反撲。蔣介石新任命的鄂豫皖“剿共”總指揮梁冠英制定了兩個月“清剿”紅軍的計劃。敵人的力量數十倍於我，勢單力薄的紅28軍該向何處去？
高敬亭從方永樂送來的指示信中知道省委和紅25軍長征的大致方向，是到河南的桐柏山和伏牛山。但眼前，對於紅25軍主力的作戰行動，卻又一無所知。他和很多人都認為，省委和紅25軍不久即將返回，寄希望於省委和紅25軍及早歸來，部隊能達到壯大和發展，儘快恢復鄂豫皖蘇區極盛時期的大好局面。
1935年春，一些跟隨紅25軍長征的戰士因負傷掉隊，受盡千辛萬苦又回到了大別山，並帶來了紅25軍的訊息。紅25軍高舉“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的旗幟，突破敵人的防線，過了桐柏山，進入伏牛山，準備在陝南那裡建立根據地。這無疑給孤軍奮戰的高敬亭帶來了希望。另外，高敬亭從國民黨的報紙上看到關於徐海東部在陝南地區作戰的報道，他就分析紅25軍應該在陝南。這一無法證實的訊息再次點燃了高敬亭心中的希望。為了儲存有限的革命力量，儘早擺脫敵人重兵“圍剿”，他打算去桐柏山、伏牛山一帶尋找紅25軍。
5月7日，高敬亭在黃尾河集鎮北邊雲峰村小盆地的蓮花地鄉蘇維埃所在地主持召開會議，研究下一步軍事行動。會議決定：高敬亭率紅28軍主力離開鄂豫皖蘇區，西進桐柏山，尋找紅25軍。同時，令徐誠基率紅246團留在皖西堅持鬥爭，鞏固和發展遊擊根據地。這樣做，也可以把敵人調出皖西，儲存紅軍有生力量，以減輕敵人對鄂豫皖邊區的“清剿”，粉碎梁冠英企圖在皖西殲滅紅軍的美夢。
高敬亭將紅246團一個精銳連補入紅28軍，將各部精簡下來的老弱病殘人員編入紅246團，令其在皖西特委領導下堅持皖西地區的鬥爭。
紅28軍離開皖西黃尾河後，一路西進，於5月14日在河南固始縣西南部的窯溝與商北大隊會合。高敬亭將其一箇中隊編入紅28軍。
接著，紅28軍在商城縣前、後榨子凹，消滅河南省保安團一個大隊；在羅山縣楊店以東地區，殲敵東北軍兩個連。5月19日，在羅山縣長嶺崗的白石山與鄂東北道委會會合。高敬亭當即向道委會領導傳達黃尾河會議精神，令鄂東北道委會繼續堅持該地區鬥爭，將第二次組建的鄂東北獨立團和特務1、2營大部編入紅28軍，任命梁從學為244團團長。這時，紅28軍兵力達到了三年游擊戰爭時期的頂峰，共有2600餘人。
生死桐柏山
1935年5月22日，紅28軍在湖北禮山縣（今大悟縣）楊平口附近一舉突破平漢鐵路封鎖線，沿著之前紅25軍西征的路線，突然出現在河南桐柏境內時，梁冠英才如夢初醒。據國民黨政府參謀本部戰史會檔案記載，當時南京國民黨政府軍政當局判斷高敬亭“企圖入陝與徐匪海東合股，或接應徐匪再回鄂豫皖邊區，或護送偽25軍政委吳匪煥先入陝”，5月11日，匆忙令獨立第5旅編為兩個“追剿”支隊，分左右兩路跟蹤追擊。5月22日，這兩支“追剿”部隊越過平漢鐵路。為加強“追剿”和堵截力量，梁冠英請求蔣介石電令駐在南陽、泌陽、方城一帶的國民黨軍第40軍龐炳勳部的2個騎兵師和8個步兵團，沿桐柏山西麓，佈防於南陽一帶，防紅軍“西竄”。
23日，蔣介石令東北軍騎6師和第105師騎兵團沿泌陽、唐河方向疾進，跟蹤迎截，抽調何柱國57軍駐經扶縣（今新縣）的東北軍第120師656團緊急趕往湖北北部隨縣境內阻擊。敵人妄圖以30多個團的絕對優勢兵力阻擊紅28軍西進，並準備乘紅28軍孤軍遠出，把紅軍趕到桐柏山西邊的南陽大平原上包圍聚殲。
紅28軍越過平漢鐵路，即進入桐柏山區。5月24日，紅28軍在湖北北部應山縣吳家店以南的何家灣與敵25路軍獨立5旅615團和613團3營稍有接觸，後用5天時間甩掉了敵獨立5旅、騎6師和105師騎兵團、120師506團等數支部隊的圍追堵截。
5月27日夜，紅28軍經湖北隨縣新集以南的滴水崖進入桐柏山玉皇頂以東棋盤山中。次日清晨出發直達西尖山、玉皇頂。巍峨峻峭的玉皇頂聳立在桐柏山脈的西端，只有山脊一條道可以直通山頂，附近的西大尖山雲霧繚繞。西、南、北三面皆是懸崖絕壁，讓人驚心動魄。高敬亭瞭解到前面有敵人8個團的兵力阻截，決定東返泌陽縣。紅28軍到達距西大尖山不遠的桃花堰一帶，就和敵25路軍獨立5旅615團及東北軍120師656團相遇，紅28軍隨地形隱蔽在山崗上，憑著險要地形沉著應戰，殲敵500多人，繳獲步槍50餘支、子彈2000餘發。接著，紅28軍在程灣的松樹崗與國民黨軍發生激戰，殲敵近千名。戰鬥結束後，紅28軍隨即向桐柏山太白頂方向轉移。
紅28軍進入泌陽境內後，經九門崗西溝，迅速穿越過泌陽國民黨軍防區，從南廟街避開馬谷田鎮，到達三岔河河道村。
26日清晨，紅28軍前衛手槍團派出偵察分隊到箭牌河上游的孫莊偵察。孫莊是進入五道嶺的最後一個村莊，該村三戶姓孫的人家，都是泌陽縣地下黨組織的堡壘戶。偵察分隊說明情況後，孫家熱情款待了他們，又在碾盤下面挖出了紅25軍送給他家的衣物，使紅28軍確信了他們走的就是紅25軍的長征路線。孫家還告知偵察排長，不遠處義和寨辛榮奎家也是地下黨的聯絡點。偵察排長當即帶著偵察兵，沿著蜿蜒的山路，來到馬谷田鎮東15公里處的一座高山上，這裡有一座用石頭壘成的高大山寨——義和寨。偵察員和寨主辛榮奎取得聯絡，辛榮奎送給部隊10對馬蹄掌，併為部隊提供了米麵。
五道嶺在南陽盆地東邊緣。五座山嶺呈“一”字形排列，故得名。而五道嶺正面懷抱的一道山谷，叫作銅山衝。五道嶺嶺頭有一座大廟，紅28軍部隊便以嶺頭大廟為核心，在周圍一帶寺廟、村莊、河谷裡宿營。
五道嶺這裡正是此前長征到此的紅25軍的宿營地，紅25軍在這裡休整後，北出鄧莊鋪古驛道，穿過南陽大平原，進入伏牛山。
高敬亭知道，往北出了銅山衝山谷，便是一望無際的南陽平原了。對於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紅28軍戰士來說，用不了三天的時間便可越過，而後進入伏牛山區，再到陝南，見到紅25軍部隊，從此將擺脫鄂豫皖敵人的“追剿”。
當晚，高敬亭在五道嶺大廟裡，緊急召開了營以上幹部會議，決定紅28軍部隊次日穿過銅山衝，快速透過南陽平原，與陝南紅25軍會合。這個時候，不但是很多紅軍戰士想去陝南尋找紅25軍，就是高敬亭本人，也只是想著儘快前去尋找紅25軍，和他們會合。
其實，當時這個決定帶有很大的盲目性。那時候，紅一方面軍、紅四方面軍都正在長征途中；還沒有開始長征的紅二、紅六軍團，也正在敵人100多個團的“圍剿”中轉戰，很快也離開湘鄂川黔革命根據地開始長征；方誌敏率領的長征先遣隊已在皖南戰敗；高敬亭想去會合的紅25軍，也正在陝南四處轉戰。紅28軍離開群眾基礎深厚的鄂豫皖而去人地兩生的新地區，能否達到預期目的，是值得研究的。
5月29日拂曉，紅28軍手槍團前衛部隊，在方永樂率領下悄悄從五道嶺北邊的藥王廟出發，道路正處於兩山相夾的銅山衝中。十幾華里的銅山衝，越往前走，山谷越來越寬闊。在晨霧散淡時分，部隊走出坳口，前面就是東漢名相鄧禹的家鄉鄧莊鋪了。它正好卡在銅山衝至南陽平原的出口處。
紅28軍如能繞過鄧莊鋪，走出山口，南陽大平原就在部隊面前了。
作為前哨的手槍團偵察員剛出銅山衝山坳口，就發現前方鄧莊鋪的千年古官道上塵土飛揚，並且看到幾匹戰馬夾在行進的隊伍中。
為了慎重，方永樂一面派人向高敬亭報告，一面要手槍團派一個班向前伸展偵察。
手槍團一分隊一個班剛到前面小山嘴，東北軍一個排迎面而來，打慣了的對手一聽對方講話就知道是東北軍的口音。手槍團一分隊隊長詹化雨一聲“打”，將敵一個排擊潰。俘虜兩個東北軍士兵一問，才知道是東北軍何柱國57軍的部隊，到銅山衝來進行武裝偵察。幸虧手槍團的同志機警、勇敢，殲其一個排。從俘虜口中得知，何柱國57軍的兩個師早已堵住紅軍去路，他們的後面還有龐炳勳的步兵。
敵人也發現了紅軍，向紅軍開火。紅軍前衛部隊投入戰鬥，掩護主力撤回到早晨出發時的五道嶺大廟裡。進攻的敵人被方永樂佈置在藥王廟的手槍團堵住了，只得用迫擊炮向山上射擊，未出動地面部隊向紅軍發起攻擊。紅軍在五道嶺大廟四周陣地據守，也不出擊。
前有東北軍和龐炳勳師幾個師攔路虎，後有鄭廷珍獨立第5旅堵截，紅28軍進退維谷，生死攸關！
五道嶺轉兵
高敬亭正在五道嶺大廟裡思考部隊的前行問題：前進受阻，下一步怎麼走？
這時警衛員肖選進向高敬亭彙報說，地方黨組織派人來了。高敬亭見到河南省委地下交通員馬長富，豫南特委地下聯絡員馬長興及義和寨寨主辛榮奎。他們向高敬亭彙報，紅28軍想出南陽大平原，不能再走紅25軍行走的路線了，因有國民黨軍重兵把守，此次要改變路線，出銅山衝，從鄧莊鋪東山翻山到羊井衝，從白雲山西山，經象河出境，全程需5天行軍。
5月29日下午，高敬亭又在五道嶺大廟主持召開第二次營以上幹部會議。大家就紅28軍的去向，展開了激烈爭論。
有的說：“去陝南我們要透過300裡的南陽大平原，在平原上我們兩條腿跑不過敵人騎兵四條腿，又沒有在平原上作戰和打騎兵的經驗，更沒有根據地掩護，不如打回大別山。那裡敵人雖多，但我們有根據地和人民群眾掩護。劉鎮華、梁冠英、東北軍都是老對手，是手下敗將，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有的說：“回大別山的路已被敵人堵死了，又有數萬敵人‘駐剿’，即使能回去，也難以立足，不如去陝南找紅25軍。無論風險多大，我們都要與老大哥紅25軍會合！”“紅25軍能穿過大平原，我們也能穿過！”
後一種意見很有市場，紅28軍大多數指戰員，在來的路上都盼望著能和紅25軍會合，認為那兒有自己的老首長，有親朋好友，兩支老紅軍部隊會合起來肯定能打勝仗。
高敬亭起初也是這個想法。他是想離開鄂豫皖去找紅25軍，找那些老首長、老戰友。可是現在，他顯得有點躊躇不決。想到鄂豫皖省委率紅25軍轉移時留給自己的那封指示信和鄂豫邊黨組織帶來的口信，他似乎又聽到省委的聲音：“繼續堅持鄂豫皖蘇區的武裝鬥爭！”同時他知道，就是在紅28軍內部，方永樂等人也是不贊成離開鄂豫皖蘇區的。現在前有敵人幾個師堵截，後有敵人25路軍獨立第5旅跟蹤追擊，湖北省政府還調集第五、第八兩行政區保安部隊分赴應縣、隨縣及棗陽一帶堵截，西進伏牛山是不可能了。盲目西進，將造成不必要的損失。由於不熟悉地形和當地情況，桐柏山區也不可久留。為儲存實力，只有打回大別山繼續堅持鄂豫皖蘇區的游擊戰爭！
想到這裡，高敬亭冷靜地對大家說：“同志們，大敵當前，去陝南尋找紅25軍困難重重。向前走，敵情不明，人地兩生，尤其是南陽300裡平原作戰，人長我短，凶多吉少。我們回頭也不僅僅是怕過不了南陽大平原，紅25軍老大哥能過的，我們紅28軍也一定能透過。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紅25軍北上時，我們是奉命留下來堅持鬥爭的。我們沒有辜負省委的期望，重新組建了紅28軍，像一把尖刀插在敵人胸腔裡，拖住了敵人十幾萬人馬。若離開鄂豫皖入伏牛山和陝南，就等於拔掉了蔣介石心臟上的這把鋼刀，還會把十幾萬敵人引向陝南，這是敵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因此，我們不能離開鄂豫皖蘇區，必須與大別山根據地人民群眾一起堅持游擊戰爭，這把鋼刀絕不能拔！”
方永樂等人熱烈鼓掌。
諸多因素都促使高敬亭下決心重回鄂豫皖邊區，堅持游擊戰爭。
5月29日傍晚，暮色降臨，部隊集合，宣佈了新的行動方針：部隊東返！
紅28軍的許多幹部戰士，一聽說回家鄉，堅守大別山，便來了精神。幹部們紛紛表態：報告軍政委，殺出去，回大別山我們自己老根據地去，堅持革命到底。高敬亭說：“好！馬上突圍。”
在突圍的突破口上，高敬亭也早已選擇好了。當天下午，他在山上用望遠鏡仔細地觀察地形和敵人的部署情況後，就果斷決定部隊化整為零，從敵人各個縫隙中鑽出去。突圍的時間定在當夜。突圍的辦法，高敬亭和方永樂透過觀察、思考，早就想好了：地下黨組織派來的人可以當嚮導，五道嶺大廟裡邊有33個和尚也可以當嚮導。天黑了，高敬亭讓方永樂派人把廟裡33個和尚全部找來，對他們說：“我們來到這裡，承蒙你們照顧，我高敬亭謝謝你們。今晚我們要走了，要突圍，請你們當嚮導。”
方永樂留下3個年齡稍大的和尚看廟，把其餘的30個和尚全部分到下邊的部隊裡去，讓他們當嚮導帶路。
四面被圍，可是高敬亭和方永樂率領的紅28軍根本不怕敵人，五道嶺前後左右，千山萬壑，到處都有紅28軍走的路。可是對人地生疏的東北軍來說，大山就是最好的障礙。突圍時，高敬亭命令各路前衛戰士們帶三樣武器，一個是機槍，一個是手榴彈，第三個是片刀。為了便於聯絡，戰士的左臂上都繫上白毛巾，作為標記。紅28軍怕誤傷同志，統一口令為“回家”。
手槍團為後衛，各部隊以連為單位組成戰鬥小組，由戰鬥人員和非戰鬥人員編成，由有豐富戰鬥經驗的幹部、戰士帶領。大家都在做著突圍戰鬥的準備。
突圍方案擬定，兵分兩路：一路由方永樂帶隊，從五道嶺東邊翻山，向義和寨以東方向突圍，嚮導是馬長興；一路由高敬亭帶隊，從原路出三岔河，從馬谷田東河灣條山衝、四銀溝翻山進入桐柏境內，嚮導是馬長富。為麻痺敵人，夜間10點吹響突圍軍號，方永樂先撤東區，高敬亭隨後，手槍團團長餘光升和244團為後衛，輪番掩護邊打邊撤。
2000餘名紅軍戰士不顧槍林彈雨，分路殺出去，打亂了敵人的陣腳，硬是從敵人的鐵桶陣中撕開了一條條血路。據辛榮奎1978年回憶，天快亮時，整個山谷已沒有槍聲了。突圍以後，已是深夜11點多鐘。部隊沒有休息，接著走，一直走到第二天下午，像一陣旋風，來到桐柏縣的桐柏山主峰腳下。
在桐柏縣預定地點固縣鎮，高敬亭把隊伍集合起來，仔細清點了一下人數。除戰鬥中犧牲的十幾名同志外，大都從敵人槍林彈雨中突圍出來，沒有一個人掉隊離隊。不少掛了彩的戰士，在領導和戰友的幫助下，均及時趕到集合地點。
部隊突圍後，為迷惑敵人，先向西南方向前進，然後奪路返回大別山。高敬亭率紅28軍沿桐柏山腳下的固縣鎮、白廟附近南下，5月31日清早從河南境內跨過淮河上游，進入湖北省隨縣的淮河店。紅28軍手槍團前衛部隊在淮河店正好與東北軍騾馬運輸隊相遇，未放一槍，將其全部繳獲，獲得了補給。
敵人仍在尾追。為回師鄂豫皖蘇區創造有利條件，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粉碎敵人的“追剿”計劃，紅28軍準備在這裡打一仗。可是打誰？怎麼打？當晚，高敬亭、方永樂召開營以上幹部會議，進行了分析研究。
高敬亭和方永樂根據情況判斷：東北軍主力尚在泌陽縣境內與平漢路兩側，準備北上陝南追擊紅25軍，主動地向紅28軍進攻的可能性較小；敵25路軍已進入桐柏境內，乘其包圍合攏以前，打其一路，吃掉一部分，擊潰一部分，然後伺機突圍。幹部統一了認識，部隊用不著動員，個個摩拳擦掌，人人鬥志昂揚，準備廝殺。
高敬亭決定利用桐柏山東麓河南、湖北交界處的湖北隨縣高山峻嶺桃花山一帶作為消滅正面之敵的戰場。決心下定後，部隊連夜向桃花山進發。
6月1日晨，桃花山戰鬥打響。由於紅28軍決心正確，準備充分，地形有利，部署得當，作戰英勇頑強，此戰重創敵獨立5旅一部，給敵以沉重打擊，為紅28軍重返鄂豫皖蘇區創造了有利的條件。之後，紅28軍經杉樹灣向遊河溝方向轉移。
重回鄂豫皖
為隱藏回師大別山的意圖，紅28軍再次進入河南省桐柏縣新集以南地區。6月4日，部隊從桐柏新集西南向桐柏、唐河、棗陽三縣交界處的桐柏山玉皇頂轉移。敵獨立5旅615團附613團蘄營、3營跟蹤追擊；敵120師656團亦由棗陽縣（今棗陽市）邢家川經保安寨向玉皇頂而來，準備三路夾擊紅軍，以報桃花山之仇。6月4日下午2時許，蘄營向紅28軍發動攻擊。敵人還派來兩架飛機助戰。
桐柏山玉皇頂海拔約779米，位於河南、湖北兩省交界處，也是棗陽、唐河、桐柏三縣交界處。該地區山高坡陡，道路崎嶇，山上樹木較少，多為石山陡壁。當地群眾為防備土匪的搶掠，在各山頭修築的石寨較多。紅軍憑藉有利地形和山寨，節節抗擊，經約4小時戰鬥，殲敵一部。當晚9時許，紅軍在夜色中下了玉皇頂，向桐柏縣七里崗、太白頂方向轉移。
6月6日，部隊再次來到泌陽縣境五道嶺地區。敵東北軍兩個師在桐柏山北部；敵25路軍獨立5旅和其他國民黨軍從東南方向壓過來，企圖將紅28軍趕到桐柏西部平原地區聚殲。形勢危急，紅28軍乘夜幕進至桐柏山東麓，決定在要道棺材溝伏擊敵人，然後轉移。
棺材溝是出入桐柏山的一條通道，兩側懸崖峭壁，猶如刀切斧砍，山勢十分險惡。當獨立5旅進到棺材溝底時，紅28軍佔領了棺材溝的上面。地形對紅軍有利，各部隊一齊向敵軍開火，打得敵人人仰馬翻，死傷100多人。紅28軍乘機突圍，擺脫敵人，連夜向東插嚮應山。
6月上旬，紅28軍與敵周旋來到河南、湖北兩省交界處的武勝關、廣水一帶。高敬亭率部在這裡忽東忽西，忽南忽北，縱橫馳騁，並多次抓住戰機殲敵，然後於6月9日突然從廣水以北、武勝關以南地段，乘敵之隙越過平漢鐵路，進入大別山區，抵達羅山縣彭新店地區，與鄂東北道委會合。
6月12日，高敬亭率部繼續東進。在光山的王園，消滅阻擊的東北軍兩個營；在段水山，再殲敵獨立5旅一個營。7月2日，高敬亭率部到達皖西太湖縣店前河鎮（今屬嶽西），與皖西特委246團、赤南縣委一路遊擊師及由赤城縣委書記石裕田率領的商北大隊會合，實現了豫皖邊區堅持游擊戰爭武裝的勝利大會師。
會師後，高敬亭在安徽太湖店前河鎮主持召開了營以上幹部會議，這就是紅28軍戰史上著名的店前河軍事會議。會議總結了紅28軍西進桐柏山，往返平漢鐵路，調動和疲憊敵人，打破敵人“清剿”計劃的基本經驗。此次西征歷時40多天，大小戰鬥20餘次，殲敵2000多人，繳獲各種槍支1500餘支（挺），其中重機槍5挺，迫擊炮2門，子彈10萬餘發。會議提出了“敵情不明不打，地形不利不打，傷亡過大不打，繳獲不多不打”，反之則打，即“四打四不打”的作戰指導原則；在作戰形式上，以游擊戰為主，輔以必要的伏擊戰；在作戰區域上，不僅在蘇區打仗，而且能到蘇區外圍的游擊區和敵佔區更遠的地方去打仗；在戰術手段上，每戰集中比較優勢的兵力，利用有利地形，或擊其頭，或斷其尾，採取突然迅猛的手段，穿插分割圍殲敵人。
紅28軍重回鄂豫皖後，高敬亭繼續以一個軍的番號，堅持了大別山三年游擊戰爭，最多時牽制了國民黨軍多達68個團17萬餘人，先後挫敗了國民黨軍四次大的“清剿”，殲敵18個營零15個連和大量反動民團武裝，在戰略上有力地配合了主力紅軍的長征和其他游擊區的鬥爭，為中國共產黨在黃河、長江之間儲存了革命的戰略支點，在大別山地區擴大了共產黨的政治影響。全國性抗戰爆發後，堅持大別山鄂豫皖鬥爭的紅28軍及桐柏山鄂豫邊紅軍游擊隊改編為新四軍第4支隊，成為馳騁長江以北敵後戰場的重要力量，成長為新四軍第2師和第7師的主幹部隊，為堅持華中抗戰、建立華中抗日根據地及人民共和國的建立，作出了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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