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起源於中國西南,它的推廣也從這裡開始。周武王克殷(約公元前1046年),結束了商紂王的暴虐統治。周武王將宗人分封到巴地,據《華陽國志·巴志》的記載,那時西南地區園中的香茗,被視作“果實之珍者”,茶是重要的地方特產和上貢給周王的貢品。周朝定都鎬京(今西安),茶從巴地被送到了關中,這樣,周朝建立後,茶就傳入了中原。
茶產於西南,所以漢代的巴蜀,茶已是常飲。秦漢之後,茶向外推進的步伐加快,從西南向內地的北、南兩個方向,茶呈扇形不斷擴散。向北,它傳到了漢代都城長安,並引來了一位重量級的愛茶人漢景帝。20世紀末,考古工作者在漢景帝陽陵的外藏坑中,發現了一些植物遺存,它們是“棕黃色層狀集合體,由寬約1毫米,長約4—5毫米的細長葉組成”,經專家多次鑑定,這些植物遺存是“迄今最古老的茶葉”!
茶是在唐朝普及的。禪宗是佛教的重要宗派,在唐朝非常流行,它的信徒以坐禪為修持方法,講究息慮凝心、究明心性,用以達到了悟自心、本來清淨的境界。坐禪講究靜坐但不瞌睡,為達此目的,玄宗開元(713—741)年間,一位泰山靈巖寺禪師就開始允准弟子們飲茶提神,飲茶能解困,因此,茶也有個“不夜侯”的美稱。
飲茶流行了,愛茶的人也多了,對茶的總結就開始了,一般來說,總結的出現,是一件事物臻於成熟的標誌。唐人顧況在《茶賦》中歸納了茶的“四效”:“滋飯蔬之精素,攻肉食之羶膩,發當暑之清吟,滌通宵之昏寐。”顧況認為,佐餐、去膩、解暑、提神,是茶飲的基本功效,唐代上層食肉多,且多食羊肉,喝茶可以除去羶膩,這也是唐代茶飲流行的又一助力。
唐人對茶的總結,最重要的是陸羽的《茶經》。《茶經》帶動了飲茶的流行,對此,唐人封演的《封氏聞見錄·飲茶》記,“於是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不但如此,這些飲茶之人,還都照著《茶經》來做,詩人李中的《贈謙明上人》說,“新試茶經煎有興,舊嬰詩病舍終難”;他的另一首詩《晉陵縣夏日作》也說,“依經煎綠茗,入竹就清風”。因對茶學、茶藝作出了巨大貢獻,陸羽在生前就被奉為了茶神、茶仙,去世後,他更被茶人們視為了行業神,人們將陸羽製成陶像,用來供奉、祭祀,以求得茶事生意興隆。
《茶經》是我國第一部系統總結唐前茶事的綜合性茶著,也是世界上第一部茶書。陸羽透過《茶經》,從種茶、採茶、煎煮、飲用等各個方面,為飲茶定下了基本框架;此書將飲茶從日常生活提升到了藝術與審美層面;它建立起了中國的傳統茶學和茶文化體系。在這部著作的帶動下,茶從一種日常飲料,變為了一門雅學和一種雅嗜。
至於飲茶方式,百姓的飲茶是無從講究的,唐宋時的上層流行餅茶,而百姓能有粗茶、散茶、末茶就不錯了。百姓泡茶也簡單,將茶放到瓶碗中,用開水衝灌一下即可,這種沖泡方法被陸羽稱為“痷茶”;唐宋時,茶的加工技術不好,加工出的茶苦澀味重,這樣,為掩蓋茶的苦味,人們就將茶與蔥、姜、棗、橘皮、茱萸、薄荷一起煮,這也可說是早期的調飲茶。對痷茶和調飲茶,陸羽都不贊同,在《茶經·六之飲》中,他說這兩種茶飲是“溝渠間棄水耳”,因為它們使茶失去了應有的香、色、味。
今人也常喝調飲茶,像檸檬茶、生薑紅茶、八寶茶等,奶茶就更是許多年輕人的最愛,但加入蔥、姜、茱萸(取其辛辣)的重口味茶,今天還是鮮見,這或許是古今對茶的認識不同造成的。中唐之前,很多人是把茶看作菜的,所以,他們用茶煮羹飲、做茶粥,唐代詩人儲光羲在《吃茗粥作》一詩中,就談到了朋友的茗粥款待:“淹留膳茶粥,共我飯蕨薇。”這樣的茶茗認識,也部分地延續到了今天,杭州的龍井蝦仁就是一個絕好的例證,在這道名吃中,茶是被當作一味配料入饌的。宋代時,茶為菜的認識已慢慢退去,茶宜清飲的看法漸趨流行。
宋代的茶一方面走向日常,另一方面又向雅趣大踏步邁進,而雅的重要推動者,就是那位著名的藝術家皇帝宋徽宗。宋徽宗被稱為“古代少有的藝術全才”,他精詩文、擅書畫,自創“瘦金書”,開創院體畫的“宣和體”畫風;他愛茶、嗜茶成癖,常在宮廷以茶宴款待群臣、文人,興之所至,還會親手烹茗、鬥茶取樂;他精於茶事,著有《大觀茶論》,此書包括序和正文二十篇——地產、天時、採摘、蒸壓、製造、鑑辨、白茶、羅碾、盞、筅、瓶、杓、水、點、味、香、色、藏焙、品名、外焙,對點茶法從茶葉生產製作到點試的每一步,都做了集大成的總結,“宋代再也沒有一部內容相似的茶書出乎其上”。
宋徽宗的愛茶,也留在了他的畫作《文會圖》上。畫上描繪的是一場宋人雅集,茶案上方的白衣中心人物,或許就是宋徽宗本人。
剝去一切文化外衣,茶不過是大自然饋贈給人類的一種飲料。兒時的我們,在炎炎夏日的玩耍後,會惦記著家中桌上的那一大壺涼茶,涼茶穿過舌喉的快意,消散了身上的暑意,這也就是“開門七件事”之一的茶的基本功用吧。
茶被賦予文化內涵後,喝茶就變得複雜了。《紅樓夢》中的賈府是富家巨室,他家的喝茶就更講究了:黛玉初到賈府,“歸了坐位,丫鬟送上茶來”,主僕在奉茶、受茶中,身份已彰明;飯前,賈母與黛玉等一眾人閒談,“說話時,已擺了茶果上來”“飯畢,各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又有人捧過漱盂來,黛玉也漱了口,又盥手畢。然後又捧上茶來,這方是吃的茶”。大戶人家不僅吃茶程式複雜,對茶的品種同樣講究,賈母去櫳翠庵,妙玉奉茶,賈母說:“我不吃六安茶。”六安茶在清代極名貴,是為清宮的貢品,清人楊鞏編的《農學合編·林類》也稱“六安州小峴春”是“茶之極品”。賈母的一句話,透出的是賈家的富貴。賈母最終喝的是妙玉奉上的老君眉:“賈母便吃了半盞,笑著遞與劉姥姥,說:‘你嚐嚐這個茶。’劉姥姥便一口吃盡,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賈母眾人都笑起來。”喝慣好茶的人,能在柔湯中品出茶香,而習慣粗茶的人,味覺就常靠“濃”來刺激,茶的一“淡”一“濃”,喝茶者的貧富高下立見。
講究歸講究,賈家的喝茶,終究還是日常。而在宋朝的君臣、明代的文人眼中,茶就不僅是物質生活了,它是入世、出世、治國、修身的手段。宋徽宗視“致清導和”的茶為他的統治手段;文人、大臣們,也用茶彰顯著為臣、做人的德操,茶對他們來說,同樣是入世、修身的要件。明代時,世外高人、山林隱逸的茶人又別具一格,對他們來說,茶的意義與宋代文人不同,他們喜好林間的幽靜茶室,與二三知己品茶論事、吟詩作畫,以獲取心靈的自由,也正是在文人的書畫筆談中,茶的韻味才會被真正獲得,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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