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3364
如果兩次被命運的隕石砸中,你會怎麼做?
澤澤媽就是一個被砸中了兩次的人。
第一次,大兒子森森,11個月大時患上手足口病,導致雙腿癱瘓,青春期又因抑鬱而休學;
第二次,小兒子澤澤,1歲前都是踮著腳尖走路,2歲查出譜系障礙,語言遲緩,情緒問題大。
最絕望的時候,她曾想過抱著孩子去投河,可看到弟弟天真可愛的樣子,又看到拄著柺杖認真學走路的哥哥,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怎麼捨得就這樣放棄?
16年康復路,澤澤媽每天推著輪椅送哥哥上下學,陪他做肢體康復,住院治療抑鬱;在家帶弟弟讀了1000多個繪本,用5年時間突破語言和溝通障礙……
如今,休學一年半的森森已順利重返校園,正在專心備戰中考;澤澤在學校的表現越來越好,基本可以放手了。
多年全職陪伴孩子的澤澤媽,也迎來了自己的自閉症兒童繪本閱讀工作室,澤澤成了她的“小幫手”。
她想對所有的星爸星媽說:
“如果你也抓到一手稀爛的牌,請不要棄牌。命運無法選擇,但我們可以選擇向光而行。”
口述丨澤澤媽
整理丨帆沫
編輯丨王相明
哥哥癱瘓,弟弟譜系,為何偏偏砸中我?
成為母親之前,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被命運的隕石兩次砸中。
2008年,我生下了大兒子森森,看著孩子健康聰慧的樣子,我沉浸在當媽的喜悅之中。
可這一切美好,都在第二年的5月2日永遠地破滅了。
僅11個月大的森森,患上了兇險的手足口病,引發腦幹腦炎和脊髓炎,搶救了三天三夜才脫險,很長時間插著鼻飼管不能自主進食,更可怕的是,他的下肢癱瘓了。
我們先後去了濟南和北京求診,醫生給我的診斷都一樣:孩子是不可能完全康復了。診室裡,我癱坐在椅子上根本起不來。
但我們沒有放棄治療,哪怕能變好一點兒也行。那些年裡,森森除了在本地治療,還去了武漢,做過腿部矯正手術,也試過按摩、針灸、PT訓練、蠟療、藥浴、電磁療……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
雖然有所改善,但森森的腿是永遠不能和正常人一樣了。
他在家拄拐可以走,但走不了幾步。出門需要輪椅,小小年紀就失去了行走的自由。
有時候,森森會問我們,為什麼他不能跑,也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滑滑梯、騎腳踏車?我告訴他,等他再大一點就肯定可以。
孩子的願望終究沒能達成,他至今跑不起來,而我成了孩子眼中的“騙子”。
2014年,小兒子澤澤出生了。哥哥的養育經歷使我成了驚弓之鳥,害怕弟弟也感染上致命的病毒,我一直不敢帶他出門。但命運安排的磨難還是沒有放過我。
坐月子時,澤澤一直哭鬧不睡覺,驚厥過很多次,黃疸也始終不退。42天后,我實在擔心,帶去醫院檢查,醫生診斷是缺血缺氧性腦病,中樞協調障礙,需要干預治療。
學站立時,澤澤不像普通孩子那樣腳底著地,而是踮著腳尖,像跳芭蕾舞一樣。
我天天帶他做肢體康復,一遍又一遍地學習伸腿、抬腿,一歲以後,澤澤終於學會了正常站立和走路。
我稍稍放心了些,開始帶他出去玩,卻發現他還是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樣。
澤澤不正眼看人,不會說話,只會發“媽媽”“爸爸”等幾個疊音詞,喊他也不回應,不會笑,始終就是一個表情,還喜歡漫無目的地亂跑,沒法像其他小朋友那樣慢慢走路。
有那麼幾次,他一下就跑到了馬路中央,嚇得我趕緊把他拽回來,抱著他大哭。他還是同一個表情,很漠然。我感覺自己又跌落到了谷底。
我們帶他去醫院做評估,最後診斷為自閉症譜系障礙。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一想到兩個孩子的遭遇,我就崩潰大哭。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是我的兩個寶貝?
我甚至想過抱著弟弟投河算了,一了百了,哥哥跟著爸爸也能過。我天天哭,月月哭,哭到眼淚都幹了,反倒就想明白了:
是我選擇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我就要把他養大,讓他也能有機會好好體驗這個世界。
5年讀了1000+繪本,弟弟的表達能力終於趕上來了
剛開始,澤澤主要是機構干預,上過線下課,但更多是網課。我們家在小城市,線下資源少,網課選擇空間更大,價格也更實惠。
孩子爸爸工資不高,我全職在家照護。除了基本的生活開銷,其他花費能省則省,我從來不買護膚品和化妝品,一件衣服穿很多年。
儘管如此,孩子們的治療和康復還是讓家裡負債一年比一年多,貸了不少款,身邊的親朋也借遍了。實在沒錢上康復課了,我就上網自學,看公眾號和影片課,也看其他家長的康復經驗,自己在家干預。
現在回頭看,我是不提倡過度借錢干預的,更建議家長自己多學習,把家庭干預做好,機構只是輔助。
澤澤四五歲時,語言理解和溝通還是很弱,不能和普通孩子自然聊天,甚至看到人群就會跑開。
與其他小朋友發生衝突,他說不上話來,一急,情緒就上來了,哇哇大哭,還會動手打人。
後來我聽圈內的一位爸爸說,讀繪本能提升孩子的語言和溝通能力,就報了網上的一個口碑不錯的繪本閱讀班,學習怎麼在家做親子共讀。
澤澤是5歲左右開始讀繪本的,那時他只會說簡單的詞語和短句。我會根據他的興趣,選擇易懂的低階讀物,畫風簡潔不花哨,內容與日常生活相關。
和澤澤共讀時,我不會直接讀給他聽,而是引導他自己說。比如畫面上一個小朋友在刷牙,我指著那個小朋友,澤澤就會說“哥哥”,我再指刷牙這個動作,澤澤就會說“哥哥刷牙”。
澤澤能正確說出這一頁的人物和動作,我就翻到下一頁,繼續讓他說。說不出來,我就翻回上一頁,讓他複習一遍,再繼續往下讀。
常用詞說得很好以後,我就會引導澤澤說其他近義詞。“看見”說得很好了,就學著用“發現”;“喜歡”說得很好了,就學著用“興趣”或“愛好”。
簡單句說得比較好了,我又給他過渡到難度更高的繪本,學習使用更復雜的句式,例如《螞蟻和西瓜》裡的連動句“螞蟻爬上去吃西瓜”。
升階的時候,澤澤學得不順,會有挫敗情緒。我就把一本難讀的和一本易讀的搭配給他,先讀簡單一點的故事,再讀難的。等他有了一點成就感後,就會更有興趣去挑戰更難的繪本。
哥哥森森有時也會參與到親子共讀中,我們會簡單討論。比如讀了《大衛不講衛生》,我們會聊哪些行為講衛生,哪些行為不衛生。
先是哥哥示範一句,“我天天刷牙很講衛生”。我在旁邊做一個洗臉的動作。澤澤就會說,“天天洗臉很講衛生”。
隨著閱讀難度的升階,澤澤遇到越來越多的陌生詞彙。比如“網紅”,澤澤不知道是什麼,我就單獨給他解釋,帶他上網查資料,鍛鍊他的自主學習能力。
上週澤澤得了甲溝炎,去醫院之前,他查過了資料。到了醫生面前,醫生說要做個小手術,澤澤就問:“是不是拔甲術?”
醫生讓他躺到病床上去,他看到床上有一灘黃色的東西,不太樂意,就問:“這個不明液體是什麼?”得知是消毒水,不髒,他才願意躺上去。
就這樣,我陪澤澤讀了5年繪本,總共讀了1000多本。市面上經典的繪本讀物,他幾乎全部讀過了,對四大名著也產生了興趣,開始閱讀繪本版。
現在,澤澤的閱讀理解略差一些,主要是容易漏字、漏行,但看圖寫故事是他的強項,作文也多次得到老師的表揚。
他動手打了同桌,我帶回家練習角色扮演
澤澤5歲到6歲多之間進步最大,從害怕跟人對話,到能夠和熟悉的小夥伴有來有往交流,但和普通孩子比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直到上一二年級,因為社交障礙和情緒問題,澤澤還是時不時被投訴。我去學校道歉,再把孩子領回家慢慢教。
有一次,澤澤向同桌請教一道題目,同桌不告訴他,他就動手打了對方。我把他帶回去,先安撫好情緒,再透過角色扮演遊戲來教他。
我先跟他說,假如我是他,別人拒絕我,我不會打人,我還有其他的處理方式,比如去請教別的同學,或者去請教老師,又或者把這道題放下,先做別的。
然後開始角色扮演,先由他扮演同桌,我扮演他,給他示範我會怎麼做。他明白了之後,就角色互換,我扮演同桌,他扮演自己,讓他重複我示範的做法。
這樣的練習,練一遍不行,必須練上許多許多遍,他才能在實際情景中做到。
每天放學後,我都把他帶回家讀繪本,玩社交遊戲,陪他像蝸牛一樣慢慢前行。
到三四年級,他終於適應了學校,與老師、同學溝通基本沒問題,投訴漸漸沒有了,還交上了幾個好朋友。
有個孩子很喜歡和他聊天,覺得他懂的歷史知識特別多。閱讀似乎給了他一張通行證,助他抵達外面的世界,與更多的人鏈接在一起。
弟弟好起來了,哥哥卻因抑鬱休學
還沒來得及好好體味澤澤的成長,森森又出了問題。
初二下學期,森森開始以各種理由不上學,說被自己的腿拖累了,在學校裡很孤單,融不進集體,沒有什麼朋友。
他整天不說話,不出門,情緒低落,脾氣暴躁,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過了兩個月,我覺得這樣不行,就陪他去精神科檢查。診斷結果是中度焦慮、輕度抑鬱。
我至今感到內疚。森森向來懂事,在學校裡很少讓我操心。過去幾年,我忙於給弟弟做干預,竟忽略了他。
確診以後,我陪著森森住院治療,他會定期接受心理諮詢,平時不願意跟家人說的事,會跟諮詢師傾訴,排解心中的鬱結。很快認識了幾個朋友,一起打牌、玩遊戲、聊天,又體會到了與朋友相處的美好感覺,狀態恢復得挺好。
森森去接受治療的時候,我也去上家長心理課,學習如何理解和接納孩子。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課上,老師給我們講了舒適區、學習區和恐慌區。如果我們陷入到焦慮和恐慌中去,恐慌區就會變大,學習區和舒適區就會被擠壓。反之,如果能找到自己的目標和方向,不斷跳出舒適區,擴大學習區,恐慌區就會變小。
我聽了很受啟發。我們這些家長都很焦慮,有的甚至孩子進步了,家長反而抑鬱了。如何突破這個怪圈?老師說,要調整自己的認知,要去行動。你先去做了,感覺和想法也會跟著改變。
休學調整一年半後,森森又迴歸了校園。前幾天,森森放學回來,又跟我說不想上學了。我問為什麼,他不想說。我說沒關係,你說出來可能會好受一點。森森說,語文老師批評他作文裡的人物描寫不真實。
若是在以前,我肯定會站在老師那一邊教育他,但這次我表達了對他的理解。孩子和我聊完後,就釋然了許多。
澤澤也一樣。從前他在學校裡闖禍,老師告訴了我,我多半要收拾他一頓。但現在我不管他怎樣,都心平氣和地接受。我從心底裡接納了他真實的模樣,他在學校裡的表現也越來越好了。
接下來,我的關注重點會放在備戰中考的哥哥身上,最重要的是給他心理支援。順利升上五年級的弟弟基本可以放手了,但我還會堅持帶他閱讀。
我自己也開啟了新的人生旅程,與朋友一起創辦了一個小小的繪本閱讀工作室,教自閉症小朋友讀繪本。
我希望在澤澤身上成功的方法經驗,也能用在其他孩子身上,幫到更多的家長。
澤澤有空的時候,也會來工作室幫忙,帶其他小朋友讀繪本、玩遊戲,大家都很喜歡他。
這16年來,我有過無數累得快要倒下的時刻,是我與孩子之間的愛,支撐著我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
如今森森和澤澤都在順利上學,一直向好,雖然命運甩給了我一手爛牌,但我打出了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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