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前一天還在賣課促銷，第二天晚上就被通知要閉店。去年底我剛交近4萬元學費，只上了幾節課。”一名在早教機構“金寶貝”深圳南山永珍天地門店報課的家長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
和他有相同經歷的深圳家長不在少數。1月23日深夜，金寶貝突然宣佈，自即日起同步關停深圳區域5家門店，包括南山永珍天地店、南山花園城店、福田印力中心店、布吉永珍匯店。僅永珍天地、印力中心兩店波及的家長便有2000多名。
金寶貝的這波閉店潮還在廣州、上海、北京等地發生。這家2003年從美國引進國內、近期已收縮到400餘家門店的明星早教機構，在深圳的暴雷早有預兆。近日，南都灣財社記者採訪了金寶貝、受損家長、商場、監管部門等多方，試圖釐清金寶貝此次深圳大規模閉店事件中的關鍵問題。
實探風波中的金寶貝，有門店關閉前2天仍在促銷
金寶貝閉店糾紛仍在發酵中。1月26日，南都灣財社記者實地走訪了此次關閉的福田印力中心店和南山永珍天地店。這兩家店位於深圳的核心商圈，均為成立6年以上的直營旗艦店。
其中，南山永珍天地店是金寶貝在深圳面積最大的門店，有11個課室，覆蓋音樂、藝術、烘焙等課程。南都灣財社記者注意到，在門店左側，立著一塊告示牌，上面張貼有永珍天地1月23日釋出的店鋪撤場公告。
公告稱，金寶貝在租賃合同還沒到期，未依約提前告知商場且雙方未協商一致的情況下，23日下午臨時告知永珍天地商場將單方面關停該門店。
深圳永珍天地在金寶貝門店旁，公示店鋪撤場公告。
南都灣財社記者到訪時看到，原本充滿兒童歡聲的永珍天地店如今變得異常安靜，課室內黢黑一片。換鞋區鞋子凌亂，還有不少學生的鞋子仍擺放在鞋架上。走廊裡，孩子們為了迎接新春而製作的手工品隨處放著，垃圾桶內的垃圾仍未有人清理。
金寶貝永珍天地門店現狀。
在前臺顯眼位置，還遺留著2024新年促銷活動的傳單。該促銷活動的截止日期是1月21日，報課家長享8折優惠，75、100、130節的課包，對應的價格分別是1.75萬、2.15萬、2.48萬元。
閉店前兩天，金寶貝永珍天地店仍在新年促銷。
店內僅安排1名員工負責接待家長，其間陸續有零星家長趕來，詢問轉校或退款事宜。據該名員工表示，他不是深圳門店的員工，而是從北京過來專程處理閉店事宜。眼下正加緊安排家長轉校，預計3月1日之後，深圳其他門店的約課能恢復正常。
同日，南都灣財社記者還走訪了福田印力中心店，只見大門緊鎖，門口也未張貼任何關於閉店的告知說明。
金寶貝印力中心店大門緊閉。
逗留片刻後，一名商場工作人員引導記者去物業辦公室側旁的小間，裡頭有金寶貝人員負責接待，話術與永珍天地門店差不多。
拖薪欠租、被消委會公開勸諭，暴雷早有預兆
其實，金寶貝在深圳的運作已多次亮起紅燈。
深圳市消委會去年曾披露，由於金寶貝部分門店撤店，且以合同約定“商家有權根據經營需要變更上課地址”為由，拒絕給消費者退費或退費週期過長。其經營主體深圳市爍遠教育諮詢有限責任公司（下稱“爍遠公司”）兩次被深圳市消委會約談，均未參加；去年7月，還被深圳市消委會公開勸諭，要求其妥善處置投訴，更改合同中違反相關法律法規的條款。
有家長向南都灣財社記者回憶道，去年11月開始，便一直有傳言說金寶貝拖欠員工工資。當時她向銷售人員求證，得到的回覆是“有拖欠，但後來補發了”。
同時，金寶貝多家門店也傳出拖欠房租，被永珍天地、永珍匯等商場發函催租。當時也有家長向金寶貝工作人員求證此事，均被告知門店正常經營，沒有收到欠租通知。且金寶貝銷售人員稱，已與商場續租5年。有部分家長髮起了退款申請，門店只做簡單登記，至今沒能退款成功。
而在1月大規模閉店潮前，另一個值得警惕的訊號是，金寶貝旗下的明星門店龍華紅山中心店決定自2023年12月23日起併入龍華壹方天地店。
“去年12月初，銷售還在兜售課程，說年終活動優惠力度大。宣佈並店的前一天，還上著課，突然停水停電。”有紅山中心店的家長向南都灣財社記者反映，這種行為無異於“跑路前收割最後一茬韭菜”。
另有多名金寶貝的老師向南都灣財社記者證實，公司內部的確出現了經營問題，原本應該在1月15日發放上個月的工資，卻拖到了25日才發。“我們真的沒有比家長提前多少收到閉店通知，都很錯愕，不知道會怎麼安置員工。按照公司的說法，我們會合併到其他門店，但目前還沒有更多具體方案，只通知從1月29日放假到2月底。”
轉走還是留下？都是妥協後的無奈之選
早期金寶貝在深圳有15家門店，幾次閉店後，金寶貝在深圳“關內”已無門店，僅剩龍崗中心、羅湖喜薈城、寶安壹方城、龍華壹方天地4家門店。
金寶貝為關閉門店的會員提供了三種善後方案：一是轉校到金寶貝深圳其他門店，並承諾贈送10%的課時數；二是遷移到其他機構，可轉化的課時數因機構而異；三是發起退款，登記後2個月啟動退款工作，但不保證能退款成功，消費者可採取法律手段起訴。
很多家長並不認同上述方案。“金寶貝在家長心中的信譽已經為負，現在機構碰上經營問題，轉校後怎麼保證那4家門店能長期經營下去？家裡多是老人帶娃，原本走兩步就到門店，現在必須開車過去。對於雙職工家庭，意味著只能週末消課。但這次關閉的都是大店，現有4家門店課室太少，很難預約上。”
對於轉校問題，金寶貝龍華壹方天地工作人員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只要在系統上提交申請即可，後臺稽核時間為1至3天。不過，門店1月29日會放假，年前轉過去暫時也不能上課，需要等年後調整課表。不過，該門店目前僅有4個課室，6、7名老師。有家長反映，這幾天加放出來的課時幾乎秒無，很難搶到。
部分家長則考慮轉去附近的其他機構。據家長出示的後臺截圖，能轉去的機構有瑪林爸爸、萬國擊劍、正一道館、藍襪、瑞思英語等。但金寶貝與不同機構達成的轉校方案不一，比如有課時1：1轉化的，也有幾節金寶貝課時只能換1節其他機構課時的情況。
截至1月26日，金寶貝可轉深圳其他機構列表。
“即便是等比例轉課，家長都吃了虧。因為金寶貝是頭部早教機構，教學質量很好，一節課均價在200元左右。我們不想用優質課換一節其他機構的免費試聽課，而且個人資訊還有被二次售賣的風險。”有家長反映道。
一名金寶貝員工向南都灣財社記者透露，上述機構大多曾有過合作，因此能比較快談下來。目前，金寶貝還在與其他機構就具體轉校方案進行交涉，機構名單後續也還會更新。目標是儘量促成家長在年前與其他機構簽訂三方協議，年後能去上課。
1月26日，藍襪工作人員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最近接到很多金寶貝家長的問詢，他們也很想盡快落實方案，但金寶貝方面一直沒給準信。正一道館工作人員則稱，該機構最多隻承接40個課時。在金寶貝核算清楚課時數量，打款過來後，家長可來簽約上課。
原地復課會是新出路？多方談其操作可行性
在金寶貝的三種方案之外，部分永珍天地店的家長提出第四條路——原地復課。即在相關部門的協助下，永珍天地商場背後的運營方華潤集團適當讓利減免房租，讓金寶貝能繼續運作原有門店，直到現有存量課程消化完畢。
1月26日上午，永珍天地店所在轄區粵海街道辦組織了一場三方協調會，與會方有金寶貝、消費者、華潤集團及相關部門。這場協調會上，有家長表態道，永珍天地店的裝置都在，老師們也還在深圳。最大的支出是房租，如果華潤集團能適當減免租金，這家門店有望繼續運作下去。
對此，華潤集團回應稱，去年11月金寶貝便開始欠租，其租期在3月1日到期，之前支付給商場的保證金剛好夠支付所欠租金。商場方面一直在與金寶貝積極溝通，近期卻突然收到閉店通知，且聯絡不上之前的對接人員。商場會繼續推進與金寶貝的短期續約，且僅用於其為已有預付卡餘額消費者提供服務，近期暫時不會對該門店進行遮蔽。能否原地復課，還得看金寶貝提供的運營方案。
1月26日，南都灣財社記者就上述方案聯絡到金寶貝負責人，其婉拒了記者採訪，稱目前仍在積極溝通與協調中，有後續方案會及時通知消費者。
不過，原地復課也是困難重重。有知情人士向南都灣財社記者透露，金寶貝永珍天地店每月租金高達45萬元以上，加上20餘名員工的工資，每月運營成本要到70萬元。印力中心店的面積小很多，每月租金仍達35萬元以上。
“房租是運營大頭，如果每月房租能降到12萬至15萬元，或者免租幾個月，永珍天地店有很大機會活下來。”該知情人士表示，但商場方面的態度較為強硬，當時雙方沒能就租金問題談攏。
該知情人士還坦言，原地復課很重要的一點是，允許金寶貝門店繼續納新造血。假如只能消耗存量課程，不能招新會員收學費，就算沒有租金，金寶貝也得支付員工工資、水電費等，相當於一直往裡投錢，會加重經營負擔。然而，若允許金寶貝永珍天地店繼續納新，未來出現類似經營不善閉店的情況，又由誰來承擔責任。
對於具體租金數額等問題，南都灣財社曾向兩家商場方求證，未獲確切回覆。
而對於金寶貝閉店糾紛，監管部門又有何表態？南都灣財社記者聯絡了粵海街道辦、上塘派出所等，截至發稿前，均未有所回應。
採寫：南都灣財社記者 方詩琪 實習生 田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