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納希姆·霍拉姆（Naseem Khorram）醫生來說，本應是人生中最歡樂的時刻之一，卻變成了最令人恐懼的時刻之一。
這位來自洛杉磯的腎病專家在她第二次懷孕時做了常規血液檢查，這是一種標準檢測，用於篩查胎兒的各類染色體異常，像唐氏綜合徵之類的。
檢查結果出來時，她驚呆了。結果顯示是“母體染色體 DNA 變異的非典型情況”：寶寶是健康的，可她自己的健康卻出了些狀況。
測試結果可能因為很多原因被判定為“非典型”，比如像子宮肌瘤這種非癌性增生。不過霍拉姆說，非典型結果也可能和“非常高的”惡性腫瘤發生率有關。
“這是我經歷過的人生中最可怕的時刻之一，”如今 36 歲、育有兩個年幼女兒的霍拉姆說道。
“這可不是我能預料到的，”她說道。“當有人跟你說可能得了癌症時，首先想到的就是：‘我還能看著我的女兒們長大嗎？’不過我能。”
霍拉姆講，她的保險給全身 MRI 的費用批了，但她接受治療的那家醫院拒絕了，說不做全身掃描。
霍拉姆說：“我之所以想參與 NIH 研究並分享我的故事，部分原因在於，我們得制定一個方案——醫療保健系統、保險公司、放射科醫生——得認識到，當有人拿到非典型的檢測結果時，需要進行額外的成像檢查，需要開展額外的調查，不能不管不顧。”
霍拉姆在確診之後馬上就開始化療，並且繼續保持著健康的妊娠狀態。
“被這些結果嚇到是很正常的，”她講。“但我真的鼓勵大家為自己去爭取，去做額外的診斷檢查，因為這說不定能救命。”
“我們能都在這裡真是太幸運了”
霍拉姆如今已成功擺脫癌症。
她明年要跟醫生做複查，好讓醫生繼續監測她的健康狀況，不過總體而言，她感覺挺不錯的。
她正一心想著跟丈夫以及兩個女兒過個安靜的假期，大女兒如今 3 歲，小女兒 4 個月大。
“我的大女兒呀，真的特別聰明，而且非常善良，直覺還很準。”
“當我經歷這一遭的時候，我們沒跟她解釋，畢竟她那時才 3 歲，可她知道情況不對，就一直陪著我。”霍拉姆說道。
“我的小女兒，那可太棒啦！我真不敢相信她才 4 個月大。她老是那麼開心，總是在笑。我看著她，心裡就想：‘我們能都在這兒，真是太幸運啦！’”
霍拉姆是 NIH 研究 的 107 名志願者中的一員，這項研究探究了產前無細胞 DNA 測序是怎樣偶然檢測出母親體內的癌症的。
在這項研究裡，研究結果於本月發表在 《新英格蘭醫學雜誌》 上，差不多有一半——48.6%——產前 DNA 測序結果異常的參與者，在身體的某個地方被查出患有癌症。
“首先，我們可不希望這項研究讓所有孕婦都憂心忡忡。這只是一個小的子集，不過也是個重要的子集。”新研究的資深作者、尤尼斯·肯尼迪·施萊佛國家兒童健康與人類發展研究所所長戴安娜·比安奇博士說道。
“這也並非意味著要是你得到這樣的結果，就有 48%的患癌機率。”她說。
產前基因檢測是為了篩查被稱為 胎兒非整倍體 的遺傳疾病，如唐氏綜合徵，即胎兒有一條或多條額外的染色體或缺失一條或多條染色體。
這種篩查——通常提供給所有孕婦——包含對母親血液中來自胎盤的無細胞 DNA 片段的分析。
胎盤是懷孕期間在子宮內發育的器官。它為胎兒提供氧氣和營養，同時清除胎兒的有害廢物。
比安奇說，產前基因檢測可以檢測出癌症，因為腫瘤也像胎盤一樣將 DNA 片段釋放到血液中。
“如果你採集到一份血液樣本，你會得到通常存在的母親的碎片的混合體；你會得到只有在懷孕時才有的胎盤；現在又有了腫瘤——所以你有這三樣東西的混合物，這使結果變得混亂，”她說。
該研究的所有參與者，從 2019 年 12 月到 2023 年 12 月被納入研究組，要麼是孕婦，要麼是產後最多兩年；他們沒有注意到任何癌症的跡象或症狀，但作為常規護理的一部分，收到了異常或無法出具報告的產前 DNA 測序結果。
研究人員使用全身 MRI 和標準診斷測試來識別此前未被發現的患有癌症的參與者。
他們發現，在 107 名接收到異常或無法報告測序結果的參與者中，有 52 人患有隱匿性癌症，即疾病存在，但腫瘤的部位未知。
共有 51 名參與者接受了活檢來確認癌症診斷。一些癌症後來被認定為淋巴瘤、結直腸癌和乳腺癌。比安奇說，兩名患有實體瘤的患者處於 I 期，五名處於 II 期或 III 期，13 名處於 IV 期。13 名 IV 期癌症患者中有 6 名仍有資格接受可能的治癒性治療。
在 51 名患有癌症的參與者中，有 47 人的測序結果呈現出一種特別“混亂”的模式，跨越多個染色體。一名癌症患者沒有可用的測序結果可用。
比安奇說，測序結果中的這種特定模式“看上去像一個非常混亂的鋸齒模式，涉及不止三個人類染色體，你看到線條上升，你看到線條下降，這代表著基因組中缺失或重複的部分。”
這表明具有這種獨特測序模式的人可能患癌症的風險最大，“研究人員寫道：“這樣的患者應該在書面實驗室報告中被識別出來，以便及時進行癌症篩查。”
比安奇說，異常測試結果背後的其他潛在因素有子宮肌瘤或胎盤問題。但是當醫生檢視一組異常測試結果時，混亂的測序模式能夠標記出是否有更嚴重的情況發生，母親可能會從額外的測試中受益。
“有安全的方法做額外的測試，我們知道我們已經能夠挽救一些生命，因為我們行動迅速，”她說。“我們也知道，研究中還有其他人的檢查被推遲至分娩後，他們因癌症進展的數月延遲而受苦。”
紀念斯隆凱特琳癌症中心的分子遺傳學家布里塔·韋格爾特博士說，在大多數與癌症相關的測試結果中所看到的染色體異常的混亂模式是這項研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發現，她沒有參與這項新研究。
“這是該研究的一項重大發現：cfDNA 測序中特定的染色體異常模式與孕婦罹患癌症存在關聯，”韋格特說道。
‘這些確實是隱藏的癌症’
許多患有癌症的研究參與者——29 人，佔比 55.8%——未表現出該疾病的症狀，而 13 人，佔比 25%，雖有症狀，但他們認為是由懷孕所致。
“這些的確是隱匿於人體內的癌症，”比安奇說道。
一名患有胰腺癌的參與者稱腹部疼痛，她覺得是反流所致。比安奇表示，另一位癌症患者出現直腸出血，並認為是痔瘡導致的，而痔瘡在孕期較為常見。
“我們研究的底線在於，孕婦應與其他人一樣接受治療。其治療不應因懷孕而被推遲，”比安奇說道。
“有相當多的醫學資訊和研究顯示，在懷孕期間，哪些化療藥物相較其他藥物更為安全，”她說道。
研究人員指出，參與者的樣本“無法代表普通的孕婦群體”，需要更多研究來探究孕婦的無細胞 DNA 測序如何在更廣泛的現實情形中助力癌症病例的識別。
例如，如果患者的產前 DNA 測序測試結果異常——且呈現出與癌症相關的紊亂模式——其醫生可將此結果作為進行 MRI 檢查的依據。
比安奇說這是她的希望。
“由於我們表明 MRI 成像極為敏感，一個限制因素在於我們能否在具有紊亂 DNA 測序模式的孕婦中獲取 MRI，以及醫療補助或私人保險是否會承擔 MRI 費用，”比安奇說道。
據估計，在美國，每年僅有約千分之一的女性在孕期被診斷出患有癌症。但倘若患者的產前 DNA 測序測試結果不具典型性，以及何時開展額外的測試，若能有一些指導方針，將會有所助益，韋格特說道。
紐約大學朗格尼分校珀爾馬特癌症中心長島院區的婦科腫瘤學家埃梅林·阿維基博士稱，儘管新研究表明 cfDNA 的異常發現需要進一步檢查，但這目前並非護理標準。
未參與此項新研究的阿維基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研究方法“並未告知我們早期檢測對於所發現的所有癌症的結果是否會產生差異，因為這並非其預期目的。”
她說，無細胞 DNA 具有識別癌症的潛力，不過“我們運用這些技術的方式依舊很重要，因為它可能會給 50%實際上沒問題的女性造成極大的焦慮，並帶來額外的檢測，同時可能會讓其他患有未知癌症的女性獲益。未來的研究需要測試怎樣最佳化使用，從而我們能夠從這項極為令人興奮的技術中獲取最大的益處和最小的危害。”
紀念斯隆·凱特琳癌症中心的婦科外科醫生莎拉·金博士表示，這是一場及時的討論，因為在美國，50 歲以下成年人的癌症發病率持續上升。她未參與此項新研究。
根據美國癌症協會今年早些時候釋出的一份報告，在 65 歲及以上、50 至 64 歲以及 50 歲以下的成年人中，“從 1995 年到 2020 年，50 歲以下人群是這三個年齡組中唯一總體癌症發病率上升的群體。”
金說：“在年輕患者中，被診斷出的癌症更多。在這個特殊的孕婦群體裡，由於無創產前檢測已成為主流，我覺得這確實為潛在診斷癌症患者提供了獨特的契機。”
但她說，對於像產前無細胞 DNA 測序這樣的檢測，某些癌症可能比其他癌症更容易透過血液檢測出來。
金說：“特別是婦科癌症，釋放到血液中的無細胞 DNA 量較少，這僅僅是由於它在患者體內的擴散方式，相較而言，比如結腸癌或乳腺癌是透過血液擴散的。”
她說：“雖然這項技術還不能完全當作癌症的篩查工具，但我認為這很重要，需要進一步發展。因為目標應當是在癌症可治療之時更早地發現它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