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公元前804年,齊國第九世、第十一任國君姜脫順位繼位,是為齊成公。
為了深入穩定齊國的局勢,宗周天子周宣王冊命齊成公的兩位胞弟公子國、公子高為齊國上卿,與齊成公共管齊國政務、同掌齊國朝政,並且與齊國公室享受同樣世襲的超級待遇。由於公子國、公子高的上卿權力幾乎與齊侯平行,是故人稱“天子之二守”。守,有監護、監督、監察的意味,齊國進入了三駕馬車共同執掌朝政的治理模式。公子國、公子高的後裔便以名為氏,稱作國氏、高氏,國氏和高氏也因此成為齊國的上卿世家。
我們可以盤點(或者梳理)一下諸侯國的權力有哪些——
諸侯國基本上是由宗周王室分封或者冊封的,冊封后的諸侯國國君的爵位是必須由大宗嫡子世襲的,這是宗周的基本法《周禮》規定的;
諸侯國可以擁有獨立的軍隊,但是軍隊的數量編制也是有統一規制的,諸侯國師擁有自衛防衛權,沒有開戰權,除非宗周天子授權或者參與周王室徵召的戰事;
可以祭祀諸侯國君的祖先、四時節氣、各路護佑平安生產和創造財富的神祇,諸侯國不得私自祭祀天地主神,祭祀天地是周王室獨享的義務和權利(當年擁有祭祀權才是政權合法化的唯一標準);
再往下分解,諸侯國內要祭祀的物件可就多了,共同的先祖神、各自的祖先神、二十四節氣、農業神、手工業中百工各自的守護神、保護平安生產的水火木土神靈、戰時祈禱平安的戰神,還有各種細分領域的神靈,比如財神、愛神等等,僅祭祀一項就是迴圈反覆的生活日常;
對應公室的公族子弟,以及庶支若干代之後的同宗庶人士子子弟,他們的教育、成長、培養、日常管理、考核、就業、提拔、入仕、晉升、嘉獎,非常的繁雜細緻......
那麼國君關注的,除了祭祀之外,更多的是政務領域的,比如向王室朝貢、諸侯間的邦交、公室子弟的婚喪嫁娶,經濟領域的生產和發展,以及可能發生的各種規模的戰爭等等。
諸侯國大體的管理體系如果進行分管理的話,大約有幾大模組的:祭祀規範管理、宗室事務管理、宗族子弟管理、公室事務管理、諸侯國政務管理、國政事務管理。所以如果三駕馬車要共同管理的話,那麼單開會協調就足夠了,什麼事都做不了。
於是,管仲的第一輪改革就自然呼之欲出了。管仲的改革措施就是將政務和事務管理剝離出來,將由國君及政務官內閣來完全負責。但是為了保證天子二守的監督權力,管仲將齊國的軍隊的三軍,劃出常態化符合服兵役的佃戶分作格式化的十五個鄉,每五個鄉組成一個軍,由國君、上卿國氏、上卿高氏各自執掌一軍五鄉,以達到完全均衡和相互制衡的效果。
透過讓渡兵權,齊桓公名義上掌控了外朝的朝政大權,在國家政務管理和國政事務管理模組方面有獨立的制轄權,然後將祭祀規範管理、宗族事務管理、宗族子弟管理等模組交由兩家上卿主持,公室事務管理中的部分許可權還是需要三方共同協商。
於是才有了齊國國相的新職位出來,首任國相由管仲擔任,管仲才得以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和變法,使得齊國享受了第一輪變法的紅利,齊桓公才得以稱霸中原,這與國氏、高氏敢於接受變法的嘗試也是有莫大的關係的。
貳
話說支援齊桓公重用管仲變法的上卿高氏的家主,叫高傒。據相關資料稱,高傒是公子高的孫子,上卿高家的第三代。那麼從輩分上講,高傒上卿是齊桓公的堂叔輩。據相關史料,高傒,生於公元前725年,於公元前636年去世,享年89歲。高傒與管仲、鮑叔牙基本同齡,比齊桓公大個7、8歲的樣子。據《左傳》,有記載的高傒的主要活動時間自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660年,前後跨度25年。
《左傳》中,高氏家主第二個出場的人物是高固。高固有記載的活動時間,自公元前604年至公元前589年,前後跨度15年。
高固出場的第一件事,是強娶魯叔姬。魯叔姬何許人也?是齊昭公的夫人叔姬。
齊昭公,公元前633年至公元前613年在位,齊昭公即位時大約有34歲,在位20年,去世時54歲左右。推斷齊昭公不可能是在即位前娶魯國公主魯叔姬的,必然是在即位後,即位聯姻是標準化的程式性動作,假設魯叔姬18歲左右,預估魯叔姬約出生於公元前651年。
那麼高固娶魯叔姬是在叔姬孀居了九年之後,公元前604年,魯叔姬已經47歲了。47歲的寡婦還能讓高固動心而且是娶作正室夫人的,是怎樣的凍齡女神以及怎樣的盛世美豔呀。
高固後來出場的時間,是在公元前589年,晉齊鞍之戰的戰場,面對烏央烏央的晉軍,高固單車勇闖晉軍營寨挑戰,是個一等一的漢子所為,為左傳貢獻了下一句成語叫做“餘勇可賈”。
如果高固與凍齡女神魯叔姬同齡,那麼他單車勇闖晉軍大營時得有個62歲啦,個人感覺老了點,回退個五年是可的,佐證了魯叔姬的更加盛世美顏。
魯叔姬生於公元前651年,那麼高固則出生於公元前646年,42歲時娶了47歲的魯叔姬,55歲時還生龍活虎一般單挑晉軍營。
如果高傒生於公元前725年,與高固差了有79年的時間,正常情形下,高傒應該是高固的曾祖父的(因為這樣推算下來,高家傳宗接代的平均時間為26.3歲,79年第四代出生)。
那麼高固在公元前599年,還參與了一件大活,就是與國氏聯手,放逐了崔氏一族的崔杼等人。
高傒長壽,曾孫高固生猛,把一家子的精彩活了個遍。相較於生猛的高固,高傒開風氣之先的優點也是不遑多讓的。高傒用過管仲做過高氏的家臣(家臣的概念,大抵相當於私營企業主僱傭的職業經理人),在齊僖公眾多的公子中獨具慧眼看好公子小白(齊桓公),在平定篡位的公孫無知後就擁立公子小白(齊桓公);齊桓公即位後,率先支援齊桓公、管仲的組合進行變法改革,其眼光和魄力絕非凡常。
自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589年,百年期間,兩個猛人,霸屏了。
叄
高氏家主第三個人物高無咎出場時,已經屬於齊靈公頻道了。
高無咎,高固的兒子,大約出生於公元前620年。左傳中的出場時間是在公元前576年冬,代表齊國出席中原聯盟大會,鍾離之會。鍾離會盟,也是東南的吳國第一次正式亮相中原盟會。
接著的時間,公元前574年秋,齊靈公著手清洗國氏、高氏、鮑氏三大家族。高氏家主高無咎被放逐了,高無咎選擇乖乖地流亡莒國,這一年高無咎46歲。
高無咎被放逐,可能是高氏家族與齊國公室之間的一種妥協的結果,當然也可能是齊靈公採取的以退為進的懷柔策略。於是高弱(絕不示弱的弱)不幹了,高弱果斷地採取了相應的行動,一是佔據盧邑擁兵反叛齊靈公,二是向正率兵參加中原聯軍討伐鄭國的國氏家主、齊國上卿國佐彙報齊靈公清洗高氏的情況,三是表明自己不妥協的態度和正在採取的行動。
比國佐反應更快的是齊靈公。齊靈公迅速任命已經召回的、曾經被國高聯手放逐衛國的崔氏家族的崔杼為五鄉大夫、齊中軍主將,同時任命慶克為中軍佐將,二人率兵圍攻盧邑討伐高弱。
在中原前線的國佐私下向中原盟主晉厲公告假,率兵回師齊國增援盧邑,並當場刺殺了慶克,然後慶佐也佔據谷城,擁兵反叛齊靈公。盧邑,現今山東濟南長清區歸德鎮的盧城窪一帶;谷城,現今山東濟南平陰縣東阿鎮一帶。
盧邑城池高大堅固,不易攻取;谷城,地處齊魯西部邊境交界地帶,地理位置顯要。於是齊靈公繼續採取了懷柔妥協的姿態,在第三方參與擔保的情況下,齊靈公與國佐派出的代表國勝在徐關(山東淄博淄川區一帶)訂立盟約,宣佈赦免國佐並恢復國佐的職爵,於是谷城的危機解除。齊靈公用了同樣的方法,使盧邑的高弱也降服,赦免高弱、讓任命高弱為高氏家主並承繼一應職爵,於是盧邑的危機也解除了。
其實危機之所以能夠快速解除,是齊靈公表明了一種誠意,就是任命了鮑氏新的家主鮑國,並讓鮑國繼續擔任齊國國相,顯然這任命取得了國佐和高弱的信任,這時是公元前574年冬,以齊靈公妥協面取得事態的平復。
齊靈公私下認為,既然齊公室可以宣佈赦免,那也就可以再宣佈不赦免;既然齊公室可以任命國氏、高氏的家主,那也就可以重新任命新的人選。這是完全符合程式和遊戲規則的。
公元前573年春,齊靈公在公宮召開新春朝會,新春朝會沒有正式公佈的第一項議程,就是現場處決擁兵反叛的國佐(包括談判代表國勝),重新任命了國氏家族的國弱做了國氏的新家主,並由國弱繼承國氏在齊國的一應職爵。
高弱的情形,左傳中沒有明確記載,但是從後來齊靈公對萊國採取軍事行動的將領名單中倒推,高氏家族的人物是高厚,然後就一直是高厚十五年的拋頭露臉,所以也可以判斷高弱在國佐被處死的前後時間也被處決了。齊靈公任命高氏家族的高厚做了高氏家族的新家主,並由高厚繼承高氏在齊國的一應職爵。
肆
高弱,有可能是高無咎的兒子,擁兵反叛齊靈公的時候大約20歲,正是血性方剛、絕不示弱的年紀,就可以理解為什麼高無咎選擇妥協而高弱公然反叛的緣由了。
那麼,推測高厚可能是高無咎的堂弟(應該不會是高固的兒子了),是高氏小宗庶支支脈的子弟,年齡要比高弱大,顯得老成持重成熟穩健,而且身段必須非常柔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