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風箏》中的戴笠、毛人鳳不需要歷史原型,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改名字。挽起袖子主動替中槍的“軍統六哥”鄭耀先輸血,這種收買人心的事情戴笠也幹得出來,為了排除異己而與死敵中統聯手,類似的事情笑面虎毛人鳳也不是沒幹過。
戴笠替鄭耀先輸血那一段,《風箏》送審版中有,播出的時候刪掉了,只留下他跟“軍統四哥”徐百川說話的時候,還有一隻手掐著露出的小臂。
戴笠替手下輸血,並不能說明他有多好,所以哪一段掐了完全沒有必要,而且他輸血的物件是鬼子六而不是風箏,就是真輸了,也沒啥大不了的,鄭耀先根本不會為那點血而“感動”得當叛徒——被戴笠懷疑後,鄭耀先狙殺高佔龍,就是為了促使老蔣剪掉戴笠這個不掉之尾巴。
戴笠和毛人鳳、高佔龍、田湖都不是好人,槍殺望龍門無辜者的命令是徐百川下令、趙簡之執行的,所以他們不管怎麼死都不冤枉,我們看軍統三劍客沈醉、徐遠舉、周養浩的供詞,就會發現他們之罪,百死莫贖。
看到這裡,可能有讀者要問了:沈醉確實寫了不少回憶錄,但是他和徐遠舉、周養浩都寫過供詞,這可能嗎?
我們細看相關史料,就會發現這所謂的軍統三劍客還真都寫過供詞,沈醉在回憶錄中也記錄了徐遠舉招供時的想法:“徐遠舉首先表示:‘決不保留,決不擴大縮小,老老實實交代。’他背地裡告訴我,以我們過去的所作所為而言,殺一個地下黨是死罪,殺一百個也一樣,不如痛痛快快一下子交代清楚還舒服些。所以他在交代罪行時,是很受審訊人員表揚的典型。”
沈醉也是同樣想法:“我被扣押以後,認為反正是一死,免得零零星星交代添麻煩,不如用竹筒倒豆子辦法,過去幹過的全部交代出來,反正該有一百個死罪時,也只能殺我一次。”
沈醉和徐遠舉、周養浩基本交代了他們的罪行,所以才有了在戰犯管理所(不僅限於功德林,他們是1956年才從重慶集中到北京的)學習改造的機會,而他們在渣滓洞、白公館等地的好幾個部下,則因為罪大惡極且負案在逃,被抓後判了死刑。
徐遠舉和周養浩寫交代材料比較“積極”,周養浩也不甘落後,他就是在上交供詞的時候,發現了沈醉揭發他的材料,這才一怒之下差點用板凳把沈醉砸死。
細看軍統三劍客的供詞,我們就會發現不但風箏鄭耀先確有歷史原型(一部分是原軍統行動處處長程一鳴,還有一部分事蹟來自沈醉),就連“山城地下黨負責人”袁農,歷史原型也不止一個,沈醉、徐遠舉、周養浩可能都見過被捕的“袁農”——重慶市委書記劉國定、副書記兼組織部長冉益智:“劉國定被捕後稍一受刑,就向特務供出了大量的地下黨員名單。徐遠舉如獲至寶,帶著劉國定四處抓人,破壞了《挺進報》機關,使重慶地下黨組織遭到嚴重的破壞。”
不管袁農的歷史原型是劉國定還是冉益智,他在被捕後都叛變了,要不然也不可能在那場先機關槍掃射後縱火焚燒的大屠殺中倖存下來,這就是我們要說的袁農第一點可疑之處:電視劇中卡賓槍掃射的時候,袁農在監牢裡眼看著難友紛紛倒下;袁農倒下後,也看見了漫天大火。在這樣的槍林彈雨和汽油烈火之下倖存,除非他有孫悟空和超人的不死之身。
袁農“脫險”後居然還能留在山城公安局繼續工作,還當上了級別不低的幹部,連真假難辨的“影子”韓冰也成了他的部下。
如果不是公文包機密檔案外洩,袁農就有可能憑著他的精明和那十年的“積極”表現而取代局長陳國華。一旦袁農掌握鄭耀先的生死之權,結果如何是不用猜測的。
袁農是怎麼從監獄裡逃出來的,不但讀者諸君一頭霧水,就連風箏鄭耀先也是莫名其妙,而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袁農在接到鄭耀先“死投情報”示警後,為什麼不組織大家撤離?
有人說袁農以為風箏鄭耀先已經變節,所以他對鄭耀先的情報完全不相信,這更不符合地下工作常規:如果鄭耀先真的已經叛變,那麼袁農這個聯絡點就已經變得更加危險——鄭耀先知道這個地方,豈不是徐遠舉、周養浩和毛人鳳都知道了?
不管鄭耀先是不是變節的風箏,袁農都必須在收到情報後第一時間撤離:如果示警的是自己人,必須撤;如果是敵特試探,也說明此地危險,還是必須撤。
袁農堅決不肯撤離,導致他的戰友全部犧牲,只有滿臉是血呆如木雞的袁農不知怎麼成了俘虜——他可能是經過了反抗,也可能是束手就擒,不管怎麼說,他都沒有把手槍頂在自己下巴上扣動扳機。
袁農明知有危險而不撤退,就是他第二個最大的疑點:他是不是想借敵人之手,把一同潛伏在山城的戰友都殺害?
一同潛伏的戰友無一倖存,剩下的事情,也就成了袁農咋說咋有理,死無對證的事情,連鄭耀先也無可奈何,陳國華雖然有所懷疑,但是查無實據的事情,他也不願意深究。
袁農第三個疑點,就在他跟風箏的關係上:袁農與鄭耀先不在一條潛伏線上,更沒有橫向聯絡,但就是因為袁農打電報去延安核實鄭耀先的身份,這才讓“影子”知道在軍統高層有一個潛伏者風箏。
袁農也算一個老情報工作者,他如此違背組織紀律去核實一個他不該核實的身份,讓我們不能不懷疑這原本就是一個障眼法:袁農可能早就從陸漢卿無意間露出的蛛絲馬跡中察覺到了風箏的存在,並透過他的方式傳遞給了戴笠和毛人鳳,所謂的“袁農往延安發報查詢”,那不過是想讓人覺得情報是潛伏在延安的影子傳遞出去的。
我們在理解方面可能還有一個誤區:影子可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小組,影子的潛伏地點不僅限於延安,在山城重慶也可能有影子,誰最後暴露,誰就是真的。
江萬朝在兩方面的地位都比韓冰高,他潛伏下來的破壞性也比韓冰大——很多情報,韓冰需要竊取,江萬朝卻能順利拿到,您說毛人鳳會為了韓冰而捨棄江萬朝嗎?
江萬朝之所以看起來像是掩護真影子的假影子,就是因為他已經被鄭耀先盯上,暴露是遲早的事情。
按照特工規律,只有丟卒保車,卻沒有丟車保卒,所以江萬朝的主動暴露和被暴露,只能是掩護比他級別更高、獲取情報更方便的人,而這個人,實在不大可能是科長韓冰。
徐遠舉於1964年在北京功德林戰犯管理所改造期間所寫的部分認罪交代材料,後來被整理成《軍統大特務徐遠舉自供狀》,並在政協用來刊發各種回憶文章的《縱橫》雜誌上發表,透過徐遠舉的自供,我們也能發現袁農絕不可能在不叛變的情況下逃出牢房:“毛人鳳下令把渣滓洞看守所、白公館看守所、新世界看守所囚禁的革命人士,分別造冊送核,全部屠殺。用美國卡賓槍、湯姆生機關槍掃射屠殺完畢,為毀屍滅跡,我又命行動總隊副隊長鍾鑄人用大量汽油將渣滓洞焚燬,包括那裡存放的武器、彈藥和物資,也全部焚燬了。”
徐遠舉回憶:“在屠殺時,有人向毛人鳳請求將白公館和渣滓洞囚禁的兩個無辜嬰兒留下,毛人鳳嚴厲地斥責說:‘留下來誰撫養呵,養大了叫他們來報仇嗎?’”
毛人鳳連嬰兒都不放過,又怎麼會放過袁農這樣的重量級人物?這樣一懷疑,我們就會發現連風箏鄭耀先也上了毛人鳳的當:他故意放出要抓袁農的訊息,就是想讓潛伏在自己身邊的“風箏(毛人鳳並不知道鄭耀先就是)”給袁農報信,這樣一來,他就能順藤摸瓜一舉兩得了。
袁農拖住了組織撤退的腳步,也差點讓鄭耀先暴露——如果鄭耀先當面向他傳遞情報,袁農極有可能會拔出手槍,以“擊斃叛徒”的理由,將這個戴笠毛人鳳遍尋不見的風箏一舉除掉。
據沈醉、徐遠舉、周養浩供述,他們抓到的高級別地下黨,只要不屈服,就會不停地施以酷刑,即使被營救出去,也會落下終身殘疾。
徐遠舉和周養浩被抓前分別擔任保密局西南特區正副區長(下轄雲貴川康四省站,沈醉也是他們名義上部下),同時徐遠舉還兼任“西南長官公署第二處”處長,他親筆供述:“二處對革命人士用刑時,主要的有老虎凳、水葫蘆、踩槓子、吊杆子、竹籤子種種毒刑。受過這種毒刑的革命人士,就是能夠倖免於難,也要終身殘廢。雖然我深知單靠屠殺不解決問題,可是出於我的反動本性,生怕不殺他(另一位堅貞不屈的被捕地下黨),不能瓦解地下黨組織,我怕他在監獄中組織鬥爭,還是把他殺害了。”
透過軍統三劍客的回憶錄,我們基本可以確定這樣的事實:如果袁農一直堅貞不屈,那麼在受盡酷刑後必將留下殘疾,而且必然會被殺害,像袁農那樣剛解放就活蹦亂跳擔任要職,根本就不可能!
種種跡象表明,袁農身上至少有三個疑點,鄭耀先和陳國華不懷疑他是影子,或者只有懷疑而沒有真憑實據,其中肯定有更復雜的原因,“袁農如何倖存下來”這個謎團很難解開,讀者諸君對袁農也會有更深刻的瞭解和更準確的評判:在您看來,袁農是怎樣在那場屠殺中倖存的?他不依不饒一定要救出風箏,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