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以副局長身份主持軍統局工作,抓刺客是他“分內之事”,但他又跟當年“第一刺客”拜過把子。王亞樵後來跟戴笠割袍斷義,領著一幫真正的兄弟縱橫江湖,成了很多人揮之不去的陰影。
戴笠手下的三劍客、四殺手中以沈醉最為受寵,也最為“靈活”,王亞樵麾下的刺客有很多,但最難抓的似乎只有一位——王亞樵中計身亡,那位刺客依然潛行暗夜,直到1985年,沈醉才在北京北京西郊的中央某部宿舍見到了這位刺客,在敬佩的同時還十分驚訝:“1935年,老蔣和戴老闆懸賞五萬大洋抓你,為了拿到五萬大洋的賞金,我在你家埋伏了三天三夜,你藏哪了?”
那位刺客大笑:“就是我在門口走過,你也不會抓我,因為你拿的照片是錯的,那上面根本就不是我!”
一個是當時軍統著名“殺手”,一個是王亞樵麾下頂級刺客,這兩人握手言歡,惺惺相惜中又帶有一些遺憾:如果這位刺客在1935年行刺完全成功,那麼沈醉的姐夫就不會因“河內刺汪”失手而被戴笠棄用了。
沈醉的姐夫叫餘樂醒,跟我們熟悉的吳敬中一樣,都是從莫斯科中山大學畢業後叛變並加入軍統(南昌行營調查課、復興社特務處)的“專家型特工”。
1939年,餘樂醒和“軍統第一殺手”陳恭澍一同執行刺汪任務,結果“誤中副車”,也成了汪逆徹底與老蔣翻臉的藉口。
如果1935年咱們今天說的頂級刺客把“活兒”做利索了,那麼汪逆就沒有機會叛逆,史書就會對他是另一種記載,餘樂醒和陳恭澍也不會被老蔣和戴笠罵得灰頭土臉。
這位在1935年功虧一簣的頂級殺手名叫華克之,寶應縣有華克之紀念館,革命烈士陵園有華克之銅像,對這位我黨傑出的地下工作者,可能很多人都很熟悉,所以咱們今天主要聊大家可能不知道的秘聞。
華克之1939年加入我黨,並一直在潘漢年領導下工作——他1935年主持刺汪的時候,還不是我黨黨員。
華克之長期戰鬥在上海的隱蔽戰線,沈醉也在上海當過特務處和軍統的交通員、情報組長、行動組長,那五萬大洋的懸賞一直有效,沈醉念念不忘卻毫無蛛絲馬跡可尋,所以直到沈醉在雲南被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埋伏三天卻一無所獲。
華克之1935年主持刺蔣而差點殺汪,絕大多數人都知道,但王亞樵和很多同道中人都被捕遇害,為什麼華克之能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可能就有很多人不知道了,沈醉同樣一頭霧水,這才有了親自登門拜訪——沈醉拜會華克之時的身份,是全國政協文史專員辦公室專員,享受廳局級待遇,所以才有了進入那個大院的資格。
華克之可能從未將沈醉視為同等級別的對手,所以對帶著女兒登門的沈醉並沒有保留:“我從來不照相,你當年在我寓所搜得的兩張照片,其實是我事先佈下的迷魂陣。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我和我的妻子,而是我特意找來的兩張不知何年、何月、何人照得不清楚的廢照片——連我都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誰,你按圖索驥,要是能抓到我本人才怪呢!”
據沈醉回憶,1935年刺汪案發生後,老蔣系統的軍警憲特們如同炸窩的螞蟻,在南京、上海等地四處搜捕與此案有關的人員。由於一個姓谷被捕後招供,華克之的身份和外貌特徵被特務掌握,老蔣下令懸賞五萬大洋,一定要把華克之“抓捕到案”——當時老蔣為了證明刺汪不是自己主使,還讓汪婆陳璧君也帶著一干汪系人員參與、監督破案。
戴笠雖然不是專案組成員,但是捉拿刺客的事情,他也不敢怠慢,於是就讓曾在上海混跡多年、時任上海法租界行動組長的沈醉出馬。
沈醉輕車熟路,很快就查到了華克之在上海赫德路的寓所,並帶領大批特務前去抓捕。
沈醉當然是撲了一個空,當時沈醉不甘心行動失敗,就把華克之家翻了個底朝天,這才找到兩張模糊不清的照片,然後在華克之家中埋伏了三天三夜,同時還派出一大幫拿著影印照片的小特務四處搜尋並設定“暗樁”,結果沈醉眼睛都熬紅了,也沒看見跟照片上有一點相似的可疑人員。
沈醉拿的是假照片,即使他拿的是真照片,也不可能抓到華克之——我們看華克之的回憶,就會知道當年的“易容術”是真實存在的。
華克之告訴沈醉:為了迷惑敵人,他除了經常遷移住址、更換姓名外,還去香港打牙醫診所和眼鏡店,說自己是“明星公司”的演員,正在扮演一個戴眼鏡的大齜牙的角色,需要在原本凹進去的上牙上又配了一排假牙,還需要一副很厚的平光鏡。醫生、店員皆信以為真。每次外出,他就把假牙一安,平光鏡一戴。這樣整個臉都變了形,即使是最熟悉的朋友,也難認出他來——我們看《神秘人質》的的燕文川,原本並不近視,但還是配了兩副眼鏡,一副真近視鏡,一副看起來像近視鏡的平光鏡,連“陳恭如”也被他耍了。
華克之離特務最近、差點被捕,那已經是1946年的事情了:已經是地下黨身份的華克之突然接到潘漢年傳達的一條命令,讓他迅速前往上海狄思威路麥加里一號慰問劉善本的家屬,結果被特務包圍了。
劉本善1946年6月26日駕駛飛機起義,並飛到延安,其家屬自然要被特務們嚴密監控,華克之要在特務眼皮底下見到劉善本的家人,並向他們當面傳達劉善本安抵延安、情況良好的訊息,這個任務的難度可想而知。
劉本善這位“百變刺客”決定用最簡單的方式完成任務:他坐著小轎車,大搖大擺開進了劉本善家,特務大眼瞪小眼,華克之從容不迫地逃出“上海《時事新報》駐蘇州特派記者張庭堅”的名片,那幫特務一看這位大記者器宇軒昂,也知道那家報社就是孔祥熙辦的,當然不敢招惹這位“無冕之王”。
華克之見到劉本善夫人,傳遞完訊息後,還一本正經地“採訪”了那群冒充劉本善家屬的特務。
華克之“完成採訪”離開,一個比較“機靈”的小特務假裝熱情地要陪他“去空軍司令部去了解更多情況”,結果剛一上車,就被司機連罵帶推趕了下去:“先生的汽車,也是你能隨便坐的?”
那小特務訕訕而退,華克之一車絕塵而去,正應了李白《俠客行》那兩句詩:“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一番講述後,沈醉如夢方醒,這才知道自己還是太年輕,跟這些“老前輩”比起來,他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他們當年“偵辦”刺汪案抓了一百多人,並殺害了絕大多數,但是一直連華克之的影子都沒看到。
1998年1月7日,華克之以九十六歲高齡安然辭世,沈醉比他還“早走”兩年,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見面,這兩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臨終前應該都沒有了遺憾:沈醉解開了心中謎團,華克之也見到了當年亂翻自己東西的“後生”。
華克之是頂級刺客、優秀的地下工作者,至於沈醉應該如何評價,還真不好說:在您看來,這一個殺手和一個刺客,誰的本事更大?如果1935年二人狹路相逢以命相搏,誰會活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