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都比不上別人,越來越找不到工作的價值和繼續工作的意義。”
一邊是對工作的美好期待,另一邊是職場中未被滿足的自我,在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中,一種被稱為“職業倦怠”的社會症候悄然形成,也成為眾多職場人想要逃脫的情緒囹圄。
職業倦怠不是疾病,
而是對長期工作壓力的一種反應
朝十晚六的帆帆(化名)平時不常加班,這讓周邊的朋友羨慕不已。但是,她常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一種“失焦感”。做流程工作的她,常遊走於各個部門之間溝通。“經常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如果不是觸及到業務痛點,大家不會那麼積極。相比核心業務部門,我的工作顯得重複又無意義,也有隨時被替代的危機感。”
當生活變成了無波的湖面,帆帆有時會懷念第一份工作:學設計的她在那份工作中總能獲得成就感,但彼時微薄的薪水讓她難以堅持下去。“職業倦怠主要源於工作獲得感和付出不成正比,不論是物質獲得還是精神獲得。”
林宇(化名)的倦怠從前一天晚上開始,一想到第二天要上班,就會透過加倍玩手機、刷影片來代償,直到自己無意識地睡去。談及工作,他把自己的狀態比喻成一隻“快要燃盡的蠟燭”。在廣告公司上班,每天都在各種甲乙方的需求中來回折騰,一版方案改了又改,最後可能又用回了第一版,無效加班是常態。“很想立馬辭職創業,但又缺乏一點改變現狀的勇氣。”
2022年1月,職業倦怠被納入《國際疾病分類》第11次修訂本。作為“與就業或失業相關的問題”的一個子類別,職業倦怠被定義為由於長期工作場所壓力未得到成功管理而引起的綜合徵。不同於“假期綜合徵”等短期狀態,職業倦怠長期、深度地影響人們的就業心理、就業狀態、就業傾向。
根據北京安定醫院心理治療師蘇虹的經驗,職業倦怠的來訪者主要包括兩個年齡段,一是初入職場的群體,職業倦怠來自於對職業喪失了方向感,在職場中感受到格格不入;另一個則是在職場中工作了10年到15年的群體,長期在職場中卻感受不到自我的成長,會逐漸對工作環境產生反感。
職業倦怠診斷需要跟
焦慮、抑鬱等精神疾病區別開來
李御(化名)第一次尋求蘇虹幫助時,他形容“自己被工作卡住了”。5年來,他換了三次工作:第一份工作產生倦怠時,他問自己:這是我想要的嗎?為什麼這份工作讓我這麼難受?我是不是倦怠了?他對倦怠的回應是換一份工作。當第三次更換工作時,他意識到,離職也無法解決職業倦怠了,而倦怠的原因或許要從自己的性格深處刨根問底。
在職業倦怠的診斷中,蘇虹強調要跟抑鬱、焦慮等精神疾病區別開來。事實上,抑鬱症、焦慮症等精神疾病是持續、彌散性地分佈於工作、生活、家庭的方方面面,表現在軀體、情緒、人際關係,最終影響社會功能。而職業倦怠集中表現在工作場景中,一旦到了工作場景中,就成了“被凍住的人”,沒有動力、沒有興趣、煩躁不安、渾身不適、不想上班。
“職業倦怠屬於心理健康問題。”廣東職業病防治院院長鬍世傑介紹,職業倦怠特指職業領域中發生的現象,是與工作相關聯的概念。職業倦怠需要持續1個月以上,排除相關的軀體疾病和精神疾病進行綜合診斷。職業倦怠產生的原因從個人層面來看,包括個人職業目標不清、工作壓力大、缺乏成就感等;從組織層面包括不良的作業環境、不和諧的人際關係、僵化的工作機制和侷限的激勵機制等;從社會層面來說,表現為社會變革與競爭壓力,缺乏認可等。
根據胡世傑的經驗,助人行業的從業者、面臨特定工作情況的從業者(如工作壓力過大者、工作滿意度低者、人際關係緊張者等)、具有特定性格的從業者(如完美主義者、自我評價低下者等)更容易產生職業倦怠。醫護人員、教師、警察、公務員、駕駛員、高強度腦力工作人員如IT從業者、以及流水線作業人員如製造業工人等職業倦怠水平更加突出。
職業倦怠不僅是從業者與工作的關係,也包括職業中接觸的領導、同事等人際關係所帶來的壓力。張峰(化名)是在感受到強烈的職業倦怠後,去尋求河北醫科大學第一醫院臨床心理科主任李幼東幫助的。在工作場景中,他感受到領導的“過分重用”:工作太多了,不分白天黑夜,“重用”蔓延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他已經失去個人生活了。領導的角色是混亂的——他是領導,是師傅,又像家中的長輩。在對張峰的心理輔導中,李幼東強調了“剝離”,也就是說,讓他重新理清上下級、友情、親情之間的關係。
心理諮詢越早介入越好,
跳出工作角色觀察自己
“職業倦怠的群體可以跳出工作角色觀察自己。”蘇虹解釋,心理學中有一種方法叫“鏡觀”,像照鏡子一樣去看、跳出自己的處境去看、換一個角度去看。當我們沉浸在工作環境的角色,往往帶著強烈的個人主觀情緒,而跳脫出工作角色中觀察“被困住”的自己,能更客觀地觀察自己,包括情緒、模式和處境,更好地反思自己的所需,從而更好地幫助自己。
面對李御的求助,蘇虹為他進行了心理諮詢,8~10次的心理諮詢探討他與職業的關係,10~30次的心理諮詢進一步深入到目標相關聯話題的探討,60~100次的心理諮詢則追溯到慣有的應對模式和人格的養成中。
“傾訴本身就帶有療愈性。”蘇虹介紹,工作中常會強調“資源”的重要性,職業倦怠的來訪者往往處於“被淹沒的狀態”,即便有很多資源,很多閃光點,他們也處於一種看不見更無法運用的狀態。心理諮詢師往往會透過積極心理學的視角幫助來訪者“重建資源”,幫助來訪者重新建立外部支援和內部支撐。最後一步是重新體驗,讓來訪者模擬職場跟領導、同事進行平等對話的矯正性體驗。
在蘇虹看來,心理諮詢介入的時間越早越好。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一旦感受到職業倦怠,就可以尋求幫助,而不是積攢、壓抑到實在難以忍受時再尋求幫助。除了心理治療,李幼東建議,還可以透過運動獲取更多的多巴胺;也可以給予自己一定的休息時間,給自己半小時卸下所有的工作包袱去品一杯茶,或者享受一個“奢侈”的週末去跟親近的朋友對話,去遠方看看。
當節奏慢下來,倦怠或許也會停下腳步,被困在工作中的人可以跳脫出來,重新擁抱生活。
精選
文章
2024-11-23人民日報健康客戶端《不想上班怎麼辦?慢下來走出職業倦怠》(記者 徐詩瑜 韓金序 鄭璽)
編輯:任璇
審稿:魯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