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做心理諮詢，是在一個很炎熱的下午。
當時，生活也算得上順利，沒有什麼具體的現實困擾。
內心卻總是一團亂，從早到晚情緒低落，做什麼都覺得不對勁。
現在回想，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處於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的狀態。
只知道，自己是在透過“痛苦的稜鏡”來看這個世界。
在情緒越來越抑鬱、糟糕的時刻，我抱著“不妨一試”的想法，打開了心理諮詢這扇潘多拉大門。
那是一間刷著暖黃色牆漆的房間，有桌子和椅子，像在咖啡館一樣。
助理領著我進來以後，拉上窗簾、端上水便關上門離開了。
除了空調的聲音外，好像沒有其他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麼寂靜。
激動、興奮的心情漸漸變成忐忑不安，有點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想：我真的做好跟一個陌生人聊天的準備了嗎？
沒等我開始後悔，門就被敲響了。
“我可以進來嗎？”
與想象中的中年發福、大肚腩、戴個黑色眼鏡、頭髮花白的形象不同，我的諮詢師看起來，像個鄰家大姐姐。
我們坐上各自舒服的沙發椅，抱著軟乎乎的抱枕。
“那麼，你今天來是想跟我聊什麼呢？”她眨巴著眼睛看著我，好像在等我的發揮。
可是，該說什麼呢？我不知道。
艱難地張開口，剛說了兩句話，我就聽到自己的聲音夾雜著一點鼻音。
下一秒，眼淚和鼻涕便不受控制了。
眼淚落下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很委屈很委屈，想把心中的委屈一吐為快。
那天結束之後，我扔掉的紙巾填滿了整個垃圾桶，但也收到了諮詢師的一句話。
但現在，我仍然銘記。
“只有強者才會求助，才勇於求助。”
“只有強者才會求助？”我不自覺地重複這句話。
“是的。”
強者，我是強者嗎？
我從來不認為我是一個強者。
從小到大，我的口頭禪都是：“我不行的”“我不可以”。
我知道自己很差勁：
身體沒有達到及格線，經常動不動就感冒；
處理事情的能力很差，做事總是慢吞吞的；
做作業總是丟三落四，乾淨的答題紙這有一點汙漬，那有一點汙漬。
媽媽總說：“沒見過像你這麼沒用的人。你這個樣子，將來出社會是會被淘汰的！”
爸爸也會說：“你這個小屁孩什麼都不懂。”
我不是很懂，為什麼自己總把事情搞砸。
我想，也許媽媽說得對，像我這種身體不好、能力不足的人，做事情一定不會成功，失敗也是必然的吧。
我開始龜縮在自己的龜殼裡，不給別人添麻煩。
同學邀請我吃炸雞，我拒絕，因為怕上火。
朋友相約出去遊玩，我拒絕，因為怕花錢。
好機會擺在我面前，我拒絕，因為怕自己不能勝任。
我把自己禁錮在一個框架裡。
直到諮詢師反覆地告訴我：
“這個想法很好的，你可以試試。”
“沒關係嘛，你就當第一次嘗試。”
這個過程中，她總說：“你可以多說‘我’，‘我’能傳達更多自己的情緒。”
正是因為她那麼重視我的想法，和我當下的情緒，我才能將傷疤一點點敞露，最終有能力直面自己的缺點。
記得有一次，我想參加一個活動，腦子裡卻不停有個聲音念：“不行的，我不可以。”
當諮詢師鼓勵我時，我唯一的想法卻是反駁她。
“朋友圈裡，大家出去玩都會照相，而我什麼都不會。”
“我已經不止一次地失敗過了，這次也會失敗的。”
“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做不好呢？”諮詢師很直接地打斷我。
“在一直以來的諮詢中，你都表達出一個行為，就是逃避。只要逃避，不管用什麼樣的藉口，都可以幫助你找到不直面這件事的理由。”
我心裡堵得慌，諮詢師的話是對的，但面對真相真的太痛苦了。
沒有成功，只是因為沒有去做。
沒有成功，只是因為衡量了利弊，這件事弊大於利。
沒有成功，只是因為沒有辦法得到，這是我註定的。
可也正是這種痛苦，提醒了我，讓我不要忘記敞開心扉。
“與其逃避，不如嘗試面對，不管如何，結果最多不就是沒有得到嗎？”
在諮詢師的陪伴下，我們一起追溯被我深埋已久的童年往事。
小時候家裡遭逢鉅變，財務出現困難。
我印象中當時欠了很多外債，而我並不知道如何幫助家裡人賺錢，我只知道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不花錢。
爸爸問我要吃肯德基嗎，我說不要。媽媽問我需要添置衣服嗎，我說不要。
慢慢的我知道，吃飯吃食堂，便宜。穿衣穿校服，划算。
不出去社交、不參加活動、不出去旅遊，我可以將我的消費降到最低，不會給家裡增添麻煩。
說“不”成了我輕而易舉的事情，對事物追求的慾望也慢慢降低了。
慾望降低不代表沒有，甚至更加強烈。我迫切希望參與一切的活動滿足我的慾望，可是我不敢。
慾望一次次地被點燃，又被澆滅。不看、不想、不做，是我的潛意識做法。
我開始害怕一切看起來會讓我“變得不好”的現實，只要我安心待在象牙塔裡，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諮詢師說：“你不是不想，這也是你的需求。你有沒有發現，壓抑需求並不會讓你感覺到舒服，反倒更痛苦。”
在這個過程中，我感覺到，自己被諮詢師全心全意關注著。
這種陌生而美好的體驗，我未曾經歷過。
但如今，我想要踐行在生活中，去獲得更多健康的愛。
我的改變，發生在每一個具體的日常中。
現在我面對每一個問題時，第一個念頭是：我可以。
第二個念頭是，將它拆分成一個一個小步驟。
以前，我不敢在家裡做飯，我覺得做得很難吃，會受到家裡人的嘲笑。
現在我想，只要不燒掉廚房造成人身傷害，被嘲笑又不會少塊肉。
後來，我開始嘗試做飯，我發現不僅沒有人嘲笑我，大家還很認可我的廚藝。
我開始吃炸雞，怕上火就多喝水；出去玩，沒錢就想辦法賺錢。
我不會一棒子打死每一個心底滋生的新想法，因為那是我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我看到它們，於是接受它們。
我很感謝當初懵懵懂懂去預約心理諮詢的自己，也很感謝我的諮詢師。
因為誤打誤撞做的諮詢，沒有很明確的諮詢目標，但是她一直無條件接納著我的情緒，我的做法。
在做心理諮詢的過程中，我開始重視自己的想法，從關注別人到關注自身，一點一點地擊破給自己建的牢籠。
她從不給我的做法下直接的評論，沒有強加自己的價值觀給我。
不管我選擇什麼樣的方式交流、做事，她都欣然接受。
在結束諮詢時，我說：
“如今，我更加清楚我的缺陷在哪裡，卻接受也更喜愛這樣的自己。”
在這間諮詢室裡，我的想法被重視，我的做法被接受，我的未來被開拓。
也從此，改變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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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來訪者小樹苗
編輯：Lilith
圖源：Pexel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