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陰差陽錯,皮皮生產我一次都沒趕上,從沒見過皮皮的狗崽子,鄰居們說的狗崽子模樣,我自然是全靠想象;倒是生產後皮皮的狀態,我目睹了好幾次。
皮皮生下和小虎的最後一窩,抑鬱了。
不知道皮皮有什麼預感,或是明白了跟小虎的緣分就此終結,或是清楚了子女必將離自己而去,抑鬱症上身,縮在自家樓道的角落裡絕少下樓,下樓就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按說皮皮是寵物狗,可是皮皮媽就把它安排在走廊,一年四季都進不了屋裡睡。山東冬天冷起來也零下,也下大雪,再加上小區沒有供暖,寵物小狗得靠自身能量捱過冬天,跟流浪狗沒多大區別。
咋沒區別?有草墊子有棉被!啥沒有才是流浪狗!
誰要說皮皮待遇不好,皮皮媽的白臉立刻漲紅,立起嗓子抗議。
不管咋說,皮皮抑鬱了,我召喚它也不理,給火腿腸也不看,彷彿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空氣。就是這個狀態的皮皮,忽然有一天不見了,皮皮媽著急了,喊著皮皮在小區裡亂轉。
聽說皮皮不見了我也擔心:人抑鬱了會跳樓,狗會不會跳河?
還好,皮皮沒有跳河,皮皮回來了,掙扎著回來的。小區裡有人看到了立刻通知了皮皮媽。
皮皮被大狗掏了!小區裡傳開了。
小虎老了,保護不了皮皮,小虎和皮皮已經各自獨來獨往。沒了小虎的保護,皮皮一副公主範兒還抑鬱了,被掏也是命中註定。
我得去看看皮皮,我跟鄰居說。
那就去看看吧。
皮皮媽在家嗎?
她在不在有啥關係,皮皮在走廊裡。
傷了還在走廊?
我去看皮皮,皮皮家在二樓,一樓和三樓都空著沒住戶。一樓二樓走廊都沒見皮皮,在二樓與三樓之間的拐彎角落,黑漆漆的角落裡,皮皮蹲坐在髒兮兮的被褥上。
皮皮、皮皮,我連叫兩聲,其實皮皮早就看到我了,目不轉睛盯著我呢,我眼神不好,直到與皮皮面對面了才發現,皮皮在流淚。再往皮皮身上看,皮皮從腰部到屁股,十多釐米長的一道傷口血肉模糊。
皮皮,疼死了吧?天吶,咋不給治療啊?這個皮皮媽,太不負責了!皮皮,等著哈,我去找你媽,讓她給你治,挺住啊!
我一溜小跑去找皮皮媽,這沒心沒肺的女人正在給自己曬被子。
皮皮媽!你趕緊帶皮皮去治傷!皮皮傷口太大了,還放在走廊不行啊,會感染的,會死人的!
哎喲,親愛的老師,不會死人,頂多是死只狗,嘿嘿!
皮皮媽,你打算放棄皮皮啊?
沒有啊,給它治了。
咋治的?我沒看到包紮。
還包紮?農村人,皮實,都是上點藥,等著自然好。
皮皮媽,皮皮傷口太大太深,皮皮又那麼小個東西,承受不住,死了你就後悔了。
有那麼嚴重啊?皮皮媽不樂了,被我嚇住了。
行,我這就找老陳開車過來,帶皮皮去市裡。
趕快吧!
在我的一再敦促下,皮皮住進了舒適的主人房間。我詢問皮皮傷情,皮皮媽說放心吧親愛的老師,有老師監督,皮皮親媽也不敢怠慢哦。
轉年秋天,就是二零一五年,皮皮偶爾會在我必經之路上站著,我給它火腿腸,它聞聞卻不吃,我招呼它跟我走,它就走走停停,等我接著招呼。我不瞭解狗子,不懂皮皮心思,後來回想,皮皮一定是想讓我抱抱,或者起碼摸摸它,或蹲下來跟它聊聊。
二零一六年小虎沒了。小黑在所有人的忽略下無聲無息沒了。大笨狗沒了,鄰居說肯定是冬天人少,被外人抓走吃肉了。大笨狗跟人親,沒有防備心,要不咋能叫大笨呢。二零一七年,小區裡能夠見到的原住民,只有皮皮了。
原住民少了,好些鄰居帶來了名貴的純種狗,大的小的花花搭搭的品種,抱著的牽著的個個態度傲嬌。原住民絕色美女皮皮老了,被各路外來狗比了下去,本來就深居簡出的皮皮,更難得一見了。
我離開山東家那天,鄰居開車送我,嫌我磨蹭在樓下嚷著老師動作快些。皮皮聽見了,從樓裡出來,站到路上張望。
我說去看看皮皮,鄰居拍方向盤:你磨蹭得飛機都要起飛了!
車開到小區門口轉彎時,我從倒車鏡發現皮皮跟在車後,我說給皮皮拍張照片,鄰居問拍照重要飛機重要。
就給我五秒鐘!
迅速拍了上車,結果拍糊了。幸好之前有張類似的照片,可以彌補缺憾。
類似的圖片是黃昏拍的。晚飯後遛彎,對面走來的鄰居提醒我:你粉絲在後邊跟著呢,於是我回身拍下默默跟著我的皮皮。
二零一八、二零一九這兩年忙著國內國外旅遊,沒回山東家。二零二零年九月回去時,小區四周佈置了隔離網,流浪貓狗也絕跡了。
皮皮家搬走了,皮皮後續的狗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