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薩默賽特·毛姆,一個在全世界讀者心中響噹噹的名字。這份風靡全球的巨大影響力,多半來自他作為小說家所創作的一系列極受歡迎的作品,包括帶有自傳性質的《人性的枷鎖》(1915)、以英國畫家保羅·高更為原型的《月亮與六便士》(1919)、隱射大半個英國文壇的《尋歡作樂》(1930)、乃至70歲高齡創作的以奧地利哲學家維特根斯坦為原型的《刀鋒》(1944)等等。然而,如果只是讀過這些小說便覺得對毛姆其人有了透徹的瞭解,那便是大錯特錯。事實上,毛姆一生全部的創作——包括所有的戲劇、小說、散文、遊記、回憶錄乃至評論文章,所有這些加在一起,仍然遠遠不及他的人生更加精彩。在中國,單是《月亮與六便士》一書,就有著數以百萬計的讀者,但其中大部分人並不知道,毛姆一生的精彩程度是多麼令人難以想象——他活出了別人十輩子都無法活出的豐富內容。作為歷史上第一位為毛姆寫傳的人,美國傳記作家特德·摩根這樣總結毛姆的一生:“一個孤僻的孩子,一個醫學院的學生,一個富有創造力的小說家,一個放蕩不羈的巴黎浪子,一個成功的倫敦西區戲劇家,一個英國社會名流,一個一戰時在弗蘭德斯前線的救護車駕駛員,一個潛入俄國工作的英國間諜,一個同性戀者,一個跟別人的妻子私通的丈夫,一個當代名人沙龍的殷勤主人,一個二戰時的宣傳家,一個自狄更斯以來擁有最多讀者的小說家,一個靠細胞組織療法保持活力的傳奇人物,和一個企圖不讓女兒繼承財產,而收養他的情人秘書的固執老頭子。”竊以為,以上種種驚人的描述仍然不夠,毛姆還是一位深受法國文學和德國哲學(精通法語、德語等歐洲多國語言)影響的非典型英國人,一位罕見的在世時已有大量小說搬上銀幕的明星級作家,一位雖以長篇小說聞名於世實則短篇更佳的“英國莫泊桑”,一位漫遊亞洲(包括中國和印度)、美國、歐洲、北非乃至人跡罕至的小島的世界級旅行家,一位被推理小說宗師雷蒙德·錢德勒致信盛讚的“現代間諜小說鼻祖”,一位眼光毒辣且將讀書視為享受的一流“閱讀家”,甚至18歲那年他還曾在倫敦蘭貝斯貧民窟當過三個星期的助產士,這段經歷正是讓他萌生寫作念頭的最初動因。是的,所有這些經歷,都不可思議地匯聚在一個人身上,他就是——毛姆。
毛姆
間諜小說鼻祖
不同於歐洲其他國家,英國軍情部門有著招募作家擔任特工的傳統,諸如威廉·薩默賽特·毛姆、康普頓·麥肯齊、格雷厄姆·格林等,都曾有過客串經歷。至於寫間諜小說成名的伊恩·弗萊明和約翰·勒卡雷,原本就是職業特工。不過,以本人的特工經歷而寫作間諜小說,毛姆乃是歷史第一人。在致好友保爾·道丹的信中,他這樣寫道:“我敢不揣冒昧地說,一個在行的人寫間諜工作,無論如何在英國這是破天荒第一遭。”毛姆這段極為特殊的寫作經歷,還要追溯到他一戰期間的特工生涯。
1915-1916年,他被英國情報部門派往瑞士日內瓦,主要蒐集德國方面的情報。後來,他又於1917年率領一個特工小組前往十月革命前的彼得格勒(今聖彼得堡),暗中支援孟什維克政權。彼時,毛姆作為一位極為成功的戲劇家已被廣泛認可(同時,他正在努力轉向小說創作,1915年出版的《人性的枷鎖》讓他作為小說家聲名鵲起,但尚未獲得日後的巨大影響力),但他能成為一名“作家特工”主要還是依靠另外三大優勢:一是精通歐洲多國語言,尤其是德語和法語;二是行事冷靜而自律,具有較好的情報分析能力;三是交遊廣泛,熟諳上流社會,雖不懂俄語,卻遍地都是朋友。正是藉助克魯泡特金之女薩沙的關係,毛姆成功打開了彼得格勒的社交圈子,併成為了克倫斯基的座上賓。這時候,他的作家標籤成了間諜身份的極好掩護。
毛姆長達數年的間諜生涯,正是他1928年出版的《英國特工阿申登》(Ashenden: or the British Agent)這部短篇小說集的關鍵素材。這個集子總共收錄了七個短篇,由特工阿申登作為主人公貫穿始終,可以視為一組系列小說。毫無疑問,阿申登的原型正是毛姆本人,其經歷與毛姆的特工生涯基本吻合。在此,毛姆的間諜敘事雖不像後世的特工電影如《007》那般驚心動魄,卻有著更多的不確定性,以及超越情報和間諜工作的宏大格局。在開篇《金小姐》中,阿申登的印度情報員傳來訊息,一個替德國人做事的孟加拉特工剛入境即被捕,而他那個裝有檔案的箱子寄存在蘇黎世車站。在得知了德國特工的計劃後,阿申登於翌日凌晨前往車站偷箱子,在打車疾馳四個小時趕到車站後,誰知上級情報指揮官卻突然找了個藉口將其打發走。這時,毛姆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阿申登非常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將一無所知。作為一個龐大而又複雜的機器上一枚小小的鉚釘,他從來沒有機會了解整個行動。也許他會參與事件的開始或結束或中間的一些行動,但他所做的事會導致什麼後果他從來無從知曉。這真令人沮喪,就像那些現代小說給了你一些相互之間毫不相干的片段,卻指望你透過拼湊自己構建出一個連貫的故事。
毛姆所慣用的“宕開一筆”的寫作風格讓人不禁反思間諜工作的意義,甚至讓讀者一再地讀出背後所隱藏的深刻的荒誕感。事實上,作為成功者的阿申登,從未在這種秘密活動中獲得任何成就感。在毛姆筆下,間諜工作的意義始終是模糊不清的。對於一個作家來說,潛伏在黑暗中,只是從另一個視角去觀察人的生存方式。因此,毛姆的間諜敘事常常有超脫於間諜和情報工作之外的宏大格局。在《大使先生》篇中,阿申登被派往某國首都X城考察該國局勢,以確定在發生劇變的前夜應該支援哪一派政治勢力。然而,當他與英美駐該國大使接觸後,本來可能發生的一系列縱橫捭闔的陰謀活動並未登場,敘事徹底變軌為關於愛情、婚姻和事業的人性探討。而在《茱莉亞·拉扎裡》和《叛國者》那兩篇中,人性的因素同樣比任何間諜橋段更為關鍵。
其實,毛姆所有的間諜小說都是在探討人性的問題——這正是毛姆的《阿申登》與那些通常作為聊以消遣的型別小說(間諜小說或偵探小說)的重大區別。他藉由秘密工作這個特殊視窗找到了剖析人性的特殊視角,而且藉由戰爭背景大大拓展了敘事格局。這畢竟是毛姆全身心投入數年的艱苦行當,比他那些寫東南亞和南太平洋的作品更加貼近作者的個性表達與內在感受。《阿申登》之後,現實主義風格的間諜小說成為主流,並湧現出一大批傑出作者,如福賽斯、羅伯特·陸德倫、約翰·勒卡雷等,可謂百花齊放,毛姆的開山導路功不可沒。就連推理小說宗師雷蒙德·錢德勒都專門致信毛姆,盛讚《阿申登》的“獨一無二”:“除它之外,世上沒有偉大的間諜小說——一部也沒有!”
世界級旅行家
毛姆波瀾壯闊的旅行生涯始於一個有趣的錯誤。1897年,23歲的毛姆出版了小說處女作《蘭貝斯的莉莎》,批評界的重視和讚揚讓他決心棄醫從文。在這個由戲劇創作轉向小說創作的關鍵時刻,他聽從了蘇格蘭作家安德魯·朗格的錯誤勸告,為寫作歷史小說而遊歷西班牙和義大利,之後幾年中創作的若干小說沒有一部能夠“使泰晤士河起火”(毛姆本人語)。然而,這個錯誤卻意外地對毛姆的寫作生涯乃至整個人生產生了重大影響,因為這段南歐的旅行經歷讓他徹底迷上了旅行這件事,其作品中那種寬廣的視角以及無處不在的異域風情,與他一生數不清的廣闊遊歷密不可分。
毛姆與傑拉德·哈克斯頓
1916年,42歲的毛姆為了躲避與西里爾噩夢般的婚姻,與對他一生影響巨大的同性戀人傑拉德·哈克斯頓開始了漫長的旅行。毛姆與傑拉德先後遊歷了夏威夷、薩摩亞、斐濟、湯加、紐西蘭、中國……最後,他們來到了南太平洋的一個小島——塔希提島(大溪地)。在此,毛姆瞭解到曾隱居於此地的現代派繪畫大師保羅·高更的生平,並親眼看到了高更留存在窗板上的畫作,被他的故事深深打動。一個天才般的構思在毛姆腦洞大開的想象中迅速發酵,三年後他祭出了至今仍在世界範圍內深受歡迎的小說——《月亮與六便士》。那個40歲的證券經紀人思特里克蘭德傳奇而瘋狂的人生經歷,不由讓人聯想到高更晚年的巔峰之作《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這三個問題始終縈繞在毛姆的心頭,每一次的長途旅行都給了他思考和理解這些問題的全新視角和體驗。
上世紀20年代初,毛姆作為劇作家、短篇作家和小說家甚至社交名流均取得了巨大成功,但他從不滿足於當下的“舒適圈”,反而在1922年開啟了又一次充滿艱辛的長途旅行。他先從英國坐船到錫蘭,在那兒遇到一個人,告訴他緬甸東北部偏遠的景棟的諸多樂事。這番話讓他經仰光去到曼德勒,隨後騎上騾子歷經26天抵達了那個令他神往的地方。他把這裡的優點寫進筆記,然後一路跋涉到泰國邊境,坐上等候他的福特車前往曼谷。接著,他又坐船去往柬埔寨,徒步到吳哥窟,又坐河船去西貢,沿著海岸經順化抵達河內。之後,他這樣一路去到香港,越過太平洋,穿越美國,越過大西洋,然後回到倫敦,繼續他的寫作生涯和社交生活。7年後,毛姆寫出了遊記《客廳裡的紳士》一書。
除了戀愛之外,旅行和寫作幾乎構成了毛姆一生最重要的兩個關鍵詞。甚至可以說,作為旅行家的毛姆與身為作家的毛姆已經高度同構,以至於他在旅行沙龍里講完自己上一次令人著迷的冒險故事後,轉身又開啟了下一次瘋狂的海上旅行。1947年,73歲的毛姆創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毛姆獎,旨在頒發給那些出色的、35歲以下的年輕作家,而獎金則是用來資助獲獎者旅行。我們可以看到,獲獎者中不乏後來的著名作家如多麗絲·萊辛(1954)、V.S.奈保爾(1959)以及伊恩·麥克尤恩(1976)等。在此,我們不禁要問,究竟是什麼構成了毛姆對於旅行那種近乎瘋狂的激情?或許,我們可以從毛姆卷帙浩繁的作品和文字中捕捉到其中的一鱗半爪:
我時常膩煩自己,覺得藉助旅行可以豐富自我,讓自己略有改觀。我旅行一趟,回來的時候不會依然故我。
面對巨大的世俗成功,毛姆常常用漫長而艱難的旅行予以迴避,正如其代表作《月亮與六便士》與《刀鋒》同樣顯露出了迴避世俗成功的傾向。然而,作者在小說中的指向都不是虛無主義,而是轉向對於美和智慧的追求與渴望。顯然,毛姆沒有沉淪於世俗的成功而走向精神墮落,旅行於他而言更像是對生活的探索和精神的修行。1938年,在印度旅行的毛姆見到了宗教領袖和靈脩導師,正是這段經歷讓他下定決心,將縈繞其腦海中二十多年的拉里·達雷爾這一形象寫下來,這便有了六年後的《刀鋒》。從旅行到作品,從作品到旅行,毛姆這份執著的激情貫穿終身,正如他的自白:“一個作家必須保持一種童真,相信理性和大眾認為沒有什麼意義的事務依然具有自己的重要性。一個作家必須長不大。”
於是,我們看到在這份不忘初心的童真的驅使下,八十高齡的毛姆依然去了日本和義大利,而在九十歲生日時,他仍舊錶示最大的願望是再次拜訪吳哥窟。當人們(即使是眾多實現財務自由的人)都彎腰低頭在地上找尋六便士的時候,毛姆則在貫穿一生的旅行和思考中帶著稚氣的高傲尋找著屬於自己的星空——那是對美與智慧的不懈探尋。
一流閱讀家
在所有關於書籍和閱讀的名言中,莎士比亞的“人類沒有書籍,就像鳥兒沒有翅膀”和高爾基的“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幾乎人盡皆知,且難分伯仲;博爾赫斯《關於天賜的詩》中那句“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大有後來居上的意味。不過,若論近年來的金句新寵,毛姆的“閱讀是一座隨身攜帶的避難所”絕對可以排到這份榜單的前列。2017年,北京聯合出版公司推出的毛姆讀書隨筆集正是以此為書名,讓廣大讀者認識到作為一位“閱讀家”的毛姆。如果說毛姆作為一名作家尤其是小說家是否“一流”存在著爭議(甚至其本人稱自己是“二流作家”),那麼毛姆作為一位“閱讀家”絕對屬於一流。事實上,“閱讀是一座隨身攜帶的避難所”並非毛姆的原話,而是源自其隨筆集中的一句話:
培養閱讀的習慣就是為你自己構建一座避難所,讓你得以逃離人世間幾乎所有的痛苦與不幸。
說到人世間的痛苦與不幸,就不得不提到毛姆不同尋常的童年。1874年1月,毛姆出生於英國駐法大使館,其父勞伯特·奧蒙德·毛姆當時在該使館任法律事務官。可以說,作為家中第四子的毛姆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然而,好景不長。毛姆先後在八歲喪母,十歲喪父,因家中無人照顧,只能被送往英國叔父家寄居。早早品嚐到人生的無常與孤獨況味,加上幼年身材矮小、口吃等缺陷,年少的毛姆嘗試在閱讀中建立起一座抵禦命運侵襲的避難所。即使在後來頗為艱苦的學醫生涯中,毛姆也利用業餘時間大量閱讀各類書籍,並將閱讀視為一種高階的精神享受。
從不屑於唱高調的毛姆,在這部讀書隨筆集中的第一篇開宗明義地寫道:“讀書應該是一種享受”。是的,人生已經夠苦的了,如果讀書是一種折磨,那麼何必再苦上加苦呢?在這個世界上,讓人愉悅的事物和方式有千千萬萬種,但是既有持久力又有經濟性的娛樂活動委實不多。在毛姆看來,讀書有著無與倫比的優點:“在度過了生命的黃金年華之後,你會發現你能欣然參與的活動已為數不多。除了象棋、填字遊戲,幾乎沒有一種你一個人就能玩起來的遊戲。沒有哪一項活動可以像讀書一樣能隨時開始,隨便讀多久。沒有其他娛樂專案比閱讀更省錢了。”而且,“獲取知識的快樂是最讓人滿意的,也是最為持久的”。
當然,這份快樂的獲取並不是毫無門檻的。對此,有兩件事至關重要,即“讀什麼”和“怎麼讀”。比如談到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他這樣寫道:“我希望讀者能夠從閱讀中獲得快樂,所以我要推薦的是1885年由奧姆斯比翻譯的版本。不過有一件事我要提醒各位:塞萬提斯是個窮人,為了賺錢他寫了大量的作品,其中有不少短篇小說,而這些短篇小說也被收錄到這本書中。”在此,毛姆提醒我們在閱讀外國作品時選擇一個好譯本的重要性,同時也告訴我們,即使是像《堂吉訶德》這樣的經典作品,也不是字字句句都值得細讀,堂吉訶德和他的僕人桑丘的故事值得精讀,其他一些故事則可以泛讀。於是,毛姆進一步指出:“聰明的讀者如果能夠學會跳躍式閱讀,他們就能從閱讀中獲得最大的快樂。”
又比如談到《蒙田隨筆》時,毛姆的論述同樣精警:“蒙田的任何一篇散文都會給讀者帶來極大的享受,但是第三卷稱得上是最佳之選。這一卷中的散文篇幅頗長,而他所特有的、極具魅力的論證也因此發揮得淋漓盡致。這部分散文的內容都比較嚴肅,然而並不缺乏趣味性;……千萬不要因為名字而對這些散文失去興趣,因為蒙田散文的篇名和其內容的關聯性並不大。”這裡,毛姆又給我們一個極好的提示:篇幅長的作品未必難讀,篇名怪的作品可能大有內容。拋開了種種刻板印象與成見,我們才會發現《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乃是哲學史入門的佳作,《陰翳禮讚》道盡了日式美學的精髓,《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則可能帶你一舉進入科幻文學的殿堂。
再比如談到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時,毛姆重讀後的反思予人啟迪:“最近,當我再次閱讀這本書時,我發現福樓拜太過於追求絕對的客觀,導致全書在語言表達上有些冷淡、枯燥,因此,我對這本書的讚賞也受到了一些影響。不過,我仍然認為這是一部偉大而有震撼力的作品。……作者筆下的每一個人物都真實地浮現在你眼前,他們絕望地苟活著,他們早已不是孤獨的個體,而成了一個個典型。”毛姆在無意間透露了重讀的重要性(尤其是對於經典作品),同時向讀者展示了自己在閱讀中的批判性思考——這無疑是閱讀這件事的最高奧義:即使是偉大的小說,每一位讀者在面對它的時候,都有自己的獨特體會,既會有認可,也會有疑問和批判,正如毛姆的忠告:“你正在閱讀的書對於你的意義,只有你自己才是最好的裁判。”
當然,最讓讀者著迷的或許是毛姆對各位作家的神吐槽,他稱巴爾扎克“只有在債務的壓力下才能專心致志地寫作”,揶揄福樓拜“因為沒有自己理想中的那種性愛能力,就著迷於包法利夫人的骯髒故事”,直言莫泊桑“發的議論大多庸俗不堪”,坦陳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個偉大的小說家,卻是個糟糕的文體家”,譏諷司湯達“到處求愛,但幾乎每次都被拒絕”(在這方面,司湯達和毛姆幾乎構成了兩個極端)……不過,毛姆真正毒舌般的吐槽功力主要還是用在了令他深深厭惡的批評家身上,並在後世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一次,美國著名導演伍迪·艾倫曾惟妙惟肖地模仿毛姆的口吻:
“千萬別把批評太當回事,”毛姆說,“我的第一個短篇被某個書評作者苛評。我一肚子氣,說了關於那個人的一些難聽話。後來有一天,我把那個短篇又讀了一遍,意識到他是正確的。的確膚淺,結構也糟糕。這件事我一直沒忘。幾年後,德國空軍轟炸倫敦時,我往那個書評作者家的房子上打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