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這是智真長老給魯智深“收取終身受用”的偈語,在此之前,智真長老還給過魯智深十六字偈語:“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州而遷,遇江而止。”
偈語玄機,不能以常理推斷,也不能按字面解讀,因為有些事情從字面上根本就解讀不通,直到有一天筆者忽然做了一個夢,才忽然有了新的想法:原來那兩篇偈語是要反著理解的,魯智深遇林不起,逢夏不擒,所以他最後也沒有圓寂——如果魯智深真的坐化併火化,智真長老的一番苦心,可就真的付之東流了。
智真長老這兩篇偈語,數百年來有過無數解讀,而且解讀也有很大差異:遇林而起之林,可能是豹子頭林沖,也可能是野豬林、赤松林,甚至可能是生擒方臘的松林深處;遇山而富之山,可能是桃花山、二龍山,也可能是烏龍嶺、琳琅山(神秘老僧告訴他生擒方臘的地點);遇州而遷之州,可能是入夥梁山的起點青州,也可能是被擒的地點華州;遇江而止之江,可能是及時雨宋江,也可能是起大潮的錢塘江。
細細想來,上面的解讀都有一些問題,比如當年的出家人還沒那麼貪財,即使貪財也不會掛在嘴上,智真長老告訴魯智深什麼時候發財變富,顯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篇偈語不用解讀,因為魯智深已經向六和寺小僧說清楚了一半:“逢夏而擒,俺在萬松林裡殺,活捉了個夏侯成;遇臘而執,俺生擒方臘;今日正應了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當圓寂。眾和尚,俺家問你,如何喚做圓寂?”
如果魯智深真不知道什麼是圓寂,就會問“什麼是圓、什麼是寂?”
連“圓寂”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魯智深,卻知道將這兩個字連起來說,而且跟前兩句的一句一事完全不同,於是這裡面的貓膩就大了:魯智深就是照著“導演”教他背會的臺詞在表演,那麼這個“導演”是智真長老、行者武松,還是琳琅山裡那個神秘老僧?
魯智深這個“蹩腳”的演員最後還是把戲演砸了,他提著大粽子方臘從山裡走出來的時候告訴宋江:“灑家自從在烏龍嶺上萬松林裡殺,追趕夏侯成入深山裡去,被灑家殺了。”
聽到錢塘潮聲,魯智深又告訴六和寺僧人自己“活捉了夏侯成”——以魯智深的性格,殺俘虜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幹的,於是夏侯成是被殺、被抓還是跑掉,魯智深自相矛盾,宋江也沒心思深究,或者他根本就沒聽到魯智深的第二種說法。
就像常乃超不善於奔跑一樣,魯智深也不善於說謊,所以他對智真長老的偈語解讀前言不搭後語,而且魯智深也不識字,更不知道在古文中,“擒(禽)”也是可以理解為“斬殺”的。
徐州下邳之戰,曹操擒關羽而歸;官渡之戰,顏良文丑先後被殺,史書的記載是“張遼、關羽前登,擊破,斬良。文丑與劉備將五六千騎前後至……遂縱兵擊,大破之,斬醜。良、醜皆紹名將也,再戰,悉禽,紹軍大震。”
如果魯智深一口咬定他把夏侯成殺了,那麼智真長老的偈語就“天衣無縫”了,正因為魯智深前言不搭後語,夏侯成生死未卜,我們才對那兩篇偈語重新進行了審讀,筆者迷迷糊糊在夢中看到了“而”字的篆書和草書,一會兒變成一個“不”字,一會兒變成一個“勿”字,醒來後忽然想起一件事:是不是魯智深照葫蘆畫瓢結果畫虎成貓,武松雖然識字,但除了“殺人者,打虎武松也”,也沒見過他展現過書法和文化。
魯智深扁擔倒了不知道念個“一”字,三拳打死鎮關西逃出渭州,居然還去看通緝自己的榜文:“魯達看見眾人看榜,捱滿在十字路口,也鑽在叢裡聽時,魯達卻不識字,只聽得眾人讀道……”
古代將校不會寫自己名字的比比皆是,魯智深大字不識一個不奇怪,都頭武松狀告西門慶請胡正清做筆錄,也可以理解,這兩個綠林好漢解讀偈語出了寫偏差,錯把馮京當馬涼,把楚中天念成另外三個字,都是可能的。
如果我們把兩篇偈語中的“而”替換成“勿”,這就有意思了:“遇林勿起(別在野豬林救林沖),遇山勿富(別去寶珠寺奪寨為王),遇州勿遷(打完青州別搬家上梁山入夥),遇江勿止(不要與宋江絆住返回種家軍的腳步)。”
如果魯智深不被林沖連累,直到靖康年間,可能還在大相國寺與潑皮張三李四喝酒看烏鴉呢,如果不落草為寇加入梁山軍,种師中的前鋒不是“招安巨寇楊志”,而是“歸建提轄魯達”,那場戰鬥的結果就會完全不同了——史書中的楊志臨陣脫逃,种師中陷入重圍戰歿。
把“而”字替換成“不”,解讀起來當然也會很有意思,讀者諸君中不乏這方面的高手,筆者這裡就不在絮叨獻醜了,即使後面兩個“而”字沒有抄錯,“聽潮而圓,見信而寂”八個字,也可以有一個令人欣慰的解釋。
魯智深聽到松濤如潮水,終於圓滿地完成了徵方臘的最後一擊,倖存的梁山好漢終於可以放下刀槍,喜歡做官的回朝受封,視功名如糞土的可以歸隱山林,魯智深在得到智真長老的傳信後,就可以歸於沉寂——以坐化之名從仇家的視線中消失。
菩提本無樹,天書也無字。智真長老早就看出魯智深非尋常人物,但是魯智深性格衝動脾氣暴躁,可能會因此遭遇坎坷,所以他給魯智深的偈語,更多的應該是勸誡和警示,告訴他在幾個關鍵節點上管住自己的手腳。
很多古文念出聲和寫下來是兩回事,所以智真長老念給大家聽的是一個意思,真正似是而非寫下來的又是另一個意思,一旦遇到識字念半邊的武松,就可能收到奇效:六祖慧能不識字,《俠客行》裡的石破天也不識字,但卻都能悟出高深的佛法和武功,魯智深和武松當然也能,睿智的讀者諸君理解的一定會更深。
宋江吳用都是老狐狸,但是他們卻沒有魯智深和武松質樸的智慧,所以魯智深武松能放下的功名利祿,他們放不下;魯智深武松能悟通的道理,他們也悟不通。
“遇”什麼“而”怎樣,可能寫錯了讀錯了,如果寫成“不”或者“勿”,肯定會有令人欣慰的答案,不管怎麼說,魯智深圓寂都是不可能,也不可接受的,於是善良正義的人,都會希望“坐化”只是一場戲,燒掉的可能是空佛龕裡裝了一塊肉,宋江即使有豺狗的鼻子,也聞不出異樣的味道。
重情重義的武松留在了六和寺,“風癱”真假難辨的林沖也留在了六和寺,除了魯智深,誰能把這兩位好漢留下來?既然林沖武松留下來必有緣由,那麼您對智真長老這兩篇偈語,是不是也有更高明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