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紅樓夢》第七回有一段文字,“…周瑞家的會意,忙躡手躡足往東邊房裡來,只聽那邊一陣笑聲,卻有賈璉的聲音,接著房門響處,平兒拿著大銅盆出來,叫豐兒舀水進去。”
(通房丫鬟)
熟悉紅樓的讀者都知道,平兒是賈璉的丫頭,兩口子大白天的在房中“嬉戲”,平兒在一旁進進出出地伺候,要不要臉啊?羞不羞啊?怎麼著都得藏著掖著,防止被人瞅到吧!
可是不!人家平兒就敢堂而皇之地公開活動,因為她是通房大丫頭,服侍主人行房,是她不可剝奪的使命和權利。
通房丫頭,從“通房”二字上,就可以看出她的特殊之處,因為要便於夜間伺候主人,所以她的臥室與主人是相通的。
主子夫婦行房事的時候,她不但可以貼身伺候,還可以在主子招呼下,一同參與,而這樣的資格,卻是許多丫鬟,可望而不可得的。
這是為什麼呢?
(服侍房闈)
一、肥水不能流外人田
公元前344年,一位15歲的楚國少女,隨同年長她半歲的姐姐,一起辭別母國,踏上了漫漫西行之路。
半年後,姐妹倆到達咸陽,秦王與姐姐——秦國的新後,舉辦了盛大的婚禮,而妹妹,則和一同陪嫁過來的其她楚國女子,成為姐姐的近侍,在姐姐行房時,給予各種貼心的服務。
(媵——高階通房丫鬟)
兩週後,秦王臨幸了妹妹,從此,姐妹倆一同侍奉夫君,先後各為他生下一位王子——嬴蕩和嬴稷。
沒錯,這正是當年網紅大劇《羋月傳》的經典情節,姐姐羋姝為妻,妹妹羋月為媵,媵是正妻夫婦的“通房大丫頭”。
媵妾制,就是女子出嫁時,孃家的親姐妹,或同宗族的堂姐妹,一至十數個,一起陪嫁到夫家,戰國到三國時,特別盛行。
上古舜帝的妻子,娥皇和女英,就是親姐妹,都是堯帝的女兒,孫權的母親,也是帶著自己的親妹妹,一起嫁給孫權父親孫堅的。
這是古代貴族聯姻,雙方利益各自最大化的結果,嫁女一方為了獲取高回報,對“投資”採取了“雙保險”——正妻萬一死去,或者沒有生育,那麼媵妾則取代她的位置,姐妹幾個共同保證“孃家”的利益。
羋家姐妹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倆相爭,不論誰贏,繼位的新君都是楚王的外孫子,楚國穩賺不賠。
沒有點家族血緣關係,通房丫頭,隨隨便便能當得上麼?
二、鐵閨蜜才能信得過
賈璉的心腹興兒,是這樣評論平兒的,“平姑娘為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氣,她倒揹著奶奶常做些個好事。小的們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只求求她去就完了。”
平兒跟鳳姐什麼關係?是打小就服侍她的貼心丫鬟,跟她一起陪嫁給了賈璉。
古代大家女子,從小就安排有同齡丫鬟跟隨,既服侍,又陪伴,小姐的少女心事,也只能跟這位“閨蜜”傾訴。
(閨閣中的“身邊人”)
所以一旦出嫁,在人生地不熟的夫家,身旁有了解自己的“閨蜜”關照,小姐心理上會感覺比較踏實。
另外就是,嫁過去後需要持家,那些家大業大的家族,身邊沒幾個心腹協助,還真不好料理。而貼身“閨蜜”則可以在管理方面協助主母,碰上又忠心,又能幹的,女主可真省下大心了。
前面說的平兒,就是鳳姐的得力心腹,平時協助鳳姐理家,鳳姐生病時,還能代行她的職能,所以賈家的奴婢們,攤上事後都去求心善的平兒,因為她在嚴厲的鳳姐面前有臉面,說話有分量。
我們回到最關鍵的通房丫頭問題上,能安心放在房裡伺候丈夫的,誰更合適呢?很顯然,就是上面說的那類“閨蜜”。
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像賈璉這樣的,更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與其讓別的女人與自己分享丈夫,不如拉鐵桿心腹一起分享,心腹可受自己的控制,這樣安全係數相對較高。
賈寶玉曾打趣薛寶釵的丫頭鶯兒,“…明兒不知哪一個有福的,消受你們主子奴才兩個呢。”這裡的“消受”,就是指鶯兒將會成為寶釵夫婿的房裡人。
鶯兒聽完抿嘴一笑,顯然是默認了。
賈寶玉還用《西廂記》中的戲文,打趣過紫鵑,“若與你小姐同鴛帳,怎捨得你疊被鋪床”,意思就是,我跟你家小姐成親後,你就是我房裡人了,我可捨不得你為我鋪床疊被。
(主僕情深)
鶯兒和紫鵑,分別是薛寶釵和林黛玉,自小就貼身使喚的丫鬟,主僕之間感情深厚著呢。
沒有跟女主的鐵桿交情,通房丫頭,隨隨便便能當得上麼?
三、影子女主自帶王炸
1487年,明憲宗朱見深郊祭回宮,驚聞貴妃猝死,悲嘆道,“萬侍長去了,我也活不長啦。”幾個月後,朱見深駕崩。
朱見深幼時因宮鬥,和父母疏離,是這位大他17歲的萬貞兒姐姐,將他帶大,並在他懵懂少年時,為他開了“生理啟蒙”這門課,親自向他示範其中的妙義,由此成功地控制了這位,未來萬歲爺的心。
她走了,在精神上對其極度眷戀和依賴的他,也就跟著崩潰了。
中國古代,從皇家到大戶,當男孩即將成人時,長輩通常會指派,一到兩個年長有經驗的丫鬟,來貼身照顧男孩。
這些個“通房丫頭”,有一項重要的使命,就是要教男孩習會男女之事。由於她們是男孩變成男人的第一引領人,所以未來的男主人們,通常對其優渥寵愛,甚至言聽計從。
《紅樓夢》中的襲人就屬於這類,她終極的目標就是做姨娘。比賈寶玉大幾歲的她,由賈母指派來服侍寶玉,寶玉青春萌動,強拉著她探討。
“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遂和寶玉偷試一番,幸得無人撞見。”
(襲人與寶玉)
這些得勢的“通房丫頭”,有的仗著男主對自己的依賴,自視甚高,有的甚至盛氣凌人,連正妻都敢欺侮。
萬貞兒奴婢出身,沒資格做皇后,但她卻有辦法,讓朱見深認為吳皇后“欺負”她,從而將剛入門一個月的髮妻廢掉。
她因無子,嫉妒懷身的嬪妃,強行給她們墮胎,皇太子朱佑樘,也就是後來的孝宗皇帝,就差點被她弄死。
朱見深明知萬姐姐,下黑手絕自己的後,卻捨不得處置,她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朱見深專寵萬氏)
還有一種“通房丫頭”,也是同樣的性質,但來頭更大。
清代公主或郡主出嫁前,要派一個宮女,先期來到額駙(駙馬)家中,代公主考察對方的生理機能,如果硬核不過關,公主的下嫁便會取消,重新選擇他人。
替公主考核的這位宮女,稱作“試婚格格”,額駙能不能娶,公主能不能嫁,全憑她一張嘴。
(下嫁的和碩榮憲公主)
之所以有這麼做,是因為有過慘痛教訓。明代隆慶皇帝的女兒,也就是萬曆皇帝的妹妹,永寧公主,就吃過大虧。
深受皇帝信任的司禮太監,因為收受了豪富家的鉅額賄賂,將這家人的肺癆兒子,作為最優駙馬人選報了上去,不料和永寧公主拜堂時,駙馬竟當眾咯血,肺都快被咳出來,並且婚後不到兩個月,就一命嗚呼了,這理找誰說去?
回到正題,公主下嫁後,試婚格格會被留下,成為小倆口的通房丫頭,鑑於她很有可能是皇帝或太后,安插到額駙身邊的眼線,所以額駙夫婦倆,通常都會顧及到她的體面。
(試婚格格)
這類受到男主或“上邊”庇護的“影子主子”,隨時都能甩出一張“王炸”,正妻哪敢惹她?
沒有過硬的後臺撐腰,通房丫頭,隨隨便便能當得上麼?
通房丫頭大多揹負著家族利益、女主利益或是自身利益(機緣帶給自己的利益)的維護使命,而不是簡簡單單地陪“房”。另外,近水樓臺先得月,她也比其她丫鬟,更有機會成為男主的側室,這是出身低下的丫鬟們,一生最好的出路。
在使命與誘惑面前,“通房”縱然尷尬,也會短時間內變得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