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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勞,也可能是一種病。
疲勞,也可能是一種病。
1987年,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將病理性的疲勞正式命名為“”。到目前為止,該病的病因和病理機制尚不明確,治療方法匱乏。
一一(化名)病發時31歲,但直到一年後,輾轉於國內外各大醫院,才終於確診慢性疲勞綜合徵伴纖維肌痛。此時,她的人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能在尼泊爾海拔3600多米的地區徒步,變得連邁開步子走路都困難。
近幾年持續感到疲勞的患者越來越多,對慢性疲勞綜合徵的關注和研究也在變多,然而,對於這種疾病,我們仍舊瞭解甚少。面對這種難以確診、難以治療的疾病,慢性疲勞綜合徵的患者常常感到無力,就像堂吉訶德與風車的爭鬥一樣看似毫無勝算。而面對這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堂吉訶德一樣堅持自己的信念,勇敢地迎接挑戰。
以下是一一的自述。
01
我一直有運動的習慣,徒步、健身、每週打兩三次網球。但2020年7月底,在登德國最高峰楚格峰的時候,我登得特別吃力。海拔超過2600米後,我發現自己走不動路,心率明顯上升,我帶了登山用的氧氣,一直在吸氧,最後的階段完全是靠意志力撐下來的。可2019年初我才去尼泊爾徒步了5天,尼泊爾海拔更高,3600多米,還是冬天,更缺氧,我都沒覺得是多麼大的考驗。
從楚格峰上活著下來,我開始出現睡眠障礙,每晚雙腿發麻。
10月底去看醫生,醫生說我是過勞,壓力太大導致身體出了狀況。我不認同醫生的說法,因為我在生活裡找不到壓力源。工作對我來說構不成壓力,當時我在創業,很享受工作的狀態。不過,正好碰上德國柏林第二輪新冠大流行,我乾脆接受醫生的建議,計劃休息一段時間。
休息了一個禮拜,還是沒辦法睡覺,那段時間柏林約醫生又很難,我決定回國。
11月份回到成都,在酒店隔離了14天。酒店房間快50平,每天有人送吃的,還是中餐,運動量不大,我的腿疼稍微好了些,睡眠障礙又能歸結到時差上,隔離的日子對我來說非常美好。至於工作,在國內開啟自己的事業我也是樂意的,我當時覺得在哪裡都能生存,只要給我一片充滿希望的葉子。
結束酒店隔離,又在家裡隔離了7天,我開始四處尋醫,西醫給不出答案,我又去找中醫。中醫的說法就是氣血不足,給我抓了一些補氣血的藥,喝了沒什麼效果。
2021年1月,我得到新的職業機會,以前工作的公司讓我做他們中國區的負責人,於是我一面應對職業上的新挑戰,一面繼續尋找醫生。
4月份一整個月我都在出差,再加上忙展會,也不適應國內的工作節奏,總有人下班後還找我,我的睡眠障礙到了沒有辦法迴避的程度,整夜整夜睡不著。腿疼到走路都成問題,腸胃也開始出現問題,一直拉肚子。那個月我還感冒了好幾次。
症狀一直在持續,卻找不到原因,這種懸而未決的感覺讓我有些困擾,因為你不知道問題在哪裡,你就沒辦法解決。
02
我是2021年6月份確診的。
當時我聯絡了一個在美國南卡羅來納醫科大學當教授的姐姐。她讓我把所有的症狀都寫下來,包括之前看過所有醫生的診斷,發給她做臨床的同事看。我就這麼確診了慢性疲勞綜合徵/纖維肌痛。
這個病之前我聽都沒聽過,我去翻文獻,得知這個病病因不詳,沒有任何有效的治療方案,在美國醫療體系裡痊癒率不到5%。
確診的時候我已經提出辭職了,那時我從長沙出差回來,虛弱到感覺自己快要離開地球了。和老闆同事聊到病,他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病,只有一個女同事除外。
她有一個朋友也是這個病,因此她用一副很可惜的表情看著我。我當時還不理解,不知道自己在經歷多大的困難,不知道慢性疲勞綜合徵/纖維肌痛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我比較樂觀,相信只要我認真養身體肯定能養好。
2021年6月份到10月份是我病情最嚴重的階段,我的整個身體機能完全失調了。
任何吃進身體的東西、喝進身體的東西,鹹的、甜的、冰的、酸的,它們帶來的感受會被無限放大。疼痛感也會被無限放大。對於正常人來講一般的疼痛,我會感覺非常痛。我感覺我好像活在一個放大鏡裡。光是走路我的心率都能達到120-130次/分鐘。
我的大腦也不行了,別人跟我說半個小時話,儘管我一句話不說,光聽我就像喝醉了一樣。每次只要見了外人,我當天下午5點準時開始發燒。身體裡面的感受被無限放大,身體外面卻感受不到熱。在三伏天的成都,我出門都穿外套和長褲,晚上睡覺不開空調,還蓋被子。
那段時間,我每天會在一個本子上記錄自己吃了什麼、感受怎樣、睡眠怎樣等等,那本日記本到現在我都不敢再翻開。
03
由於有離職交接期,我10月份才正式離職。整個10月份我都在出差,那時真的是靠意志力在強撐。去上海又去三亞,不過老闆同事都知道我身體不好,工作壓力倒是不大。在三亞我一天只工作3個小時,其餘時間都在擺爛。
徹底離職後,我搬回家和媽媽一起住。她給我做飯,當時清淡的中餐我還能吃。我沒日沒夜地睡覺,沒有社交,每天看書看電影,再力所能及做一點運動——散步、氣功、游泳,我開始好轉,身體上的疼痛感沒那麼強烈了。
到12月份,只要不太動用身體,基本上不會輕易有疼痛感,睡眠障礙還有,心臟還疼。到2022年1月份,時隔半年我吃了一頓火鍋,沒有拉肚子。
2月份,我回到德國。5月份搬家,搬完家我又開始腿疼了,心臟疼、睡眠障礙、拉肚子,這些症狀都回來了。我在床上躺了2個星期才好了些。
慢性疲勞綜合徵/纖維肌痛最折磨人的一點就是在你覺得好了的時候,它又回來了,反反覆覆,反反覆覆。
在柏林我去看醫生,醫生給了我一堆小冊子,裡面都在給你講這個病是什麼東西,它會怎麼樣影響你的生活,以及你需要怎麼樣和它共生。我當時的反應是我不要跟它共生,不想要這個病永遠存在於我的生命裡。所以,病情的反覆真的非常考驗一個人的意志力,如果你沒有特別頑強的求生欲,你會妥協的。
得這個病的人大多都有抑鬱症。一個人吃不好睡不好啥也幹不了,能不抑鬱嗎?我的心理諮詢師知道這個病,我和她聊過幾次,後來我實在沒力氣說話,想結束諮詢,她同意了,她說感覺到我的求生欲很強,對我放心。
每當抑鬱情緒強烈的時候,我就當作躺在床上那個人不是我,當作另外一個人在替我抑鬱,就好像我在看著我自己。
6月中旬,我鼓起勇氣把自己的經歷分享到網上。這個病的中文資料太少了,我想我說出來可以讓別人有個參考,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個瘋子。這個病確診靠排除法。得了癌症有癌細胞,身體有炎症血液的指標會不正常,這個病沒有病灶或者異常指標,是沒病的病,能確診都不容易。
錄第一支影片的時候,我哭了好多次,堅持把影片錄好了,睡眠障礙又來了。到6月底,我一週沒睡著覺,去看家庭醫生,醫生再次建議我試試抗抑鬱藥。我覺得自己很失敗,堅持了一年多不靠藥物,最終還是被抑鬱打敗了。跟朋友打電話,朋友點醒了我:不應該把妥協當成失敗,是我主動邀請藥物暫時進入我的人生,來幫我度過這段最脆弱的時期。
吃了藥,能睡著,但睡不醒。到7月第二週,我發燒了,倒床不起,二陽了。新冠讓我從睡不著變得倒床就睡,我也就再也沒吃過抗抑鬱藥。
我的家庭醫生推薦我去柏林的一個醫院看病,那裡有個專門處理慢性疲勞綜合徵/纖維肌痛症等慢性病的診療中心,但我沒去,因為我覺得沒太大意義,這個病,全世界都還在研究中。我那個做免疫的姐姐說過,她們作為科學家對於人體免疫系統的理解都很片面很渺小。
和病友聊天時,我發現大家都很孤獨。得這個病最大的苦悶就是沒辦法跟別人解釋自己的病。其實我也不太和家人說,因為他們聽不懂,我說了他們就會說你怎麼病了這麼久還不好?為什麼一病好幾年?我當初再次出國也有這部分的原因。
2022年是我最難熬的時候,身體剛有點起色,又被打回原樣。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到底要怎麼規劃,沒法工作,沒有收入;世界又處在極大的變動中。我中間崩潰過很多次,但是沒辦法,人還得繼續生活。
04
沒有藥可以治這個病,但凡看到一個方法我都去嘗試。
國外不少醫生會講洗冷水澡能刺激免疫力,我試了,發現這對我來說太過刺激了。我還吃過維生素B1,說是大量吃能提高免疫力,也沒什麼用。
2022年底我在柏林做了一個全項食物的慢性過敏性檢查,檢查的結果沒有太大參考價值,因為結果顯示市面上基本所有食物我都吃不了,市面上能看到的飲食療法我都試過。我自己慢慢調整飲食結構,麩質食物不吃、儘量減少奶製品的攝入等,直到2023年拉肚子的情況有了明顯好轉。
生病期間,我唯一吃過針對這個病症狀的化學藥物是普瑞巴林。成都第一人民醫院有個疼痛科,裡面一位醫生有多年治療慢性疲勞綜合徵/纖維肌痛症的經驗。他給我開了普瑞巴林。吃上這個藥後,我第一次早晨起來不是痛著醒過來的。但是,我覺得靠藥物緩解疼痛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靠自己,由於不想對藥物形成依賴,一盒後我就沒再吃了,開始戒斷。
中醫的針灸、拔罐、按摩我都嘗試過,氣功、瑜伽也都有在練習。這幾年,我在做自己身體的功課,重塑我和身體的關係,重塑我和食物的關係。我以前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裡,不會主動去照顧身體的感受,很多事情都靠意志力在生扛。這幾年,我盡力做到正確地吃飯,正確地睡覺,正確的運動和正確的呼吸,給自己時間,等症狀慢慢消失,等紊亂的神經恢復正常。
到今年第4年了,我才大概摸索出和自己身體相處的正確模式。我的神經系統已經調回到正常頻道,身體也恢復到了一個正常狀態。我可以好好吃飯、睡覺,我可以運動,雖然不能像以前那樣徒步登山,但我可以騎一個小時腳踏車,在這基礎上再做一個小時瑜伽。我能看書學習,能和像你一樣的陌生人聊天。
我覺得這一路我能挺過來,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有信念,我知道我會走出來,知道這條路總會有終點。可能有一些個人性格的底色在,但更多的是在生病的過程中,我學會了信任生命本身。每個人信任的東西不一樣——我建議病友一定要找到這個東西,並緊緊抓住它。
生病以後我沒有全職工作過,我的人生已經被慢性疲勞綜合徵/纖維肌痛症徹底改變了。不過,有一點沒變。現在我還相信,我在哪裡都能生存,只要給我一片充滿希望的葉子。
趙偉(天津泰達醫院 神經內科主任醫師)點評:
慢性疲勞綜合徵主要表現為持續(通常半年以上)或者反覆發作的疲勞,且疲勞在活動後加重,休息後不能得到緩解。多伴有注意力不集中、記憶力下降、疼痛、睡眠障礙、對光、聲音、氣味敏感以及焦慮抑鬱等症狀。慢性疲勞綜合徵是一個排他性診斷,需要排除其他疾病才能診斷,故容易被誤診。
慢性疲勞綜合徵的病因尚不明確,可能與遺傳因素、感染、身體或情感創傷等因素有關。
慢性疲勞綜合徵的治療主要是對症治療,如緩解疼痛、抑鬱和失眠等。認知行為療法可以緩解患者的心理壓力。患者在生活中要管理好壓力,注意心理調適,追求內心的寧靜,保持良好的睡眠衛生習慣,避免勞累後不適。逐步進行有氧運動,如散步、游泳等,以減輕疲勞、增加機體功能。
藥物治療是慢性疲勞綜合徵治療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治療過程中,患者應瞭解藥物治療的必要性、可能的副作用和依賴性風險,不能牴觸藥物治療,也不能希望透過藥物解決所有的問題。對於伴隨抑鬱症狀的患者,應該使用抗抑鬱藥物,對於疼痛症狀,可使用普瑞巴林、加巴噴丁等藥物。普瑞巴林相較於安定類藥物,不容易產生藥物依賴,不過需要注意的是,一些患者在快速或突然停用普瑞巴林時,會出現失眠、噁心、頭痛和腹瀉等症狀。
總的來說,對於慢性疲勞綜合徵,“不把它當作病”和“把它當作絕症 ”都不利於恢復,正確認識才能恢復健康。
本文來源:科普中國
責任編輯:老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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